荊如風識趣地道:「你好好歇著,我出去了。」


    「好,晚飯時叫醒我。我要吃紅燒蹄膀和蔥爆肉,記得肉裏別放蔥花。」


    荊如風一呆:「不放蔥怎能叫蔥爆肉?」


    青珞撇撇嘴:「我不管,我現在是病人,我就要吃不放蔥的蔥爆肉。」


    似乎每一次青珞生病的時候都表現得格外欠揍,荊如風有點摸出規律來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問:「倘若現在伺候你是阿端或者是子驄,你也這般無理取鬧?」


    青珞白他一眼:「提他們做什麽?現在不是你在這裏嗎?」他又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因為是你呀。」


    這句話可有兩解:第一,因為你老實,所以我特別要欺負你。第二,因為是你,所以我才特別要向你撒嬌。


    荊如風不知想到了什麽,終於還是認命地嘆了口氣:「好,不加蔥的蔥爆肉。」推門出去了。


    睡眼朦朧之中,青珞模模糊糊地想:其實受個小傷也不錯,有人跟進跟出地伺候著,偶爾欺負一下也不生氣,真是舒服又愜意。


    荊如風走到大廳的時候,正趕上林子驄從外麵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麵。


    「姨母怎樣了?」


    「早起和晌午都隻喝了一點粥,精神也不大好,沒一會兒又睡了。」林子驄搖搖頭,眼角眉間露出些疲態。這幾日又要照顧母親,又要奔波於商號之間,顯然耗費了他不少心神。


    荊如風猶豫了一下,道:「子驄,有件事我思前想後,還是要跟你說。這次的事,我覺得不像是山賊所為。」


    林子驄一挑眉:「怎麽說?」


    「我打聽過了,聚方山的山賊名聲雖然響亮,但他們從來都不到南山一帶作案。」


    荊如風頓了頓,又道:「而且他們向來隻做劫鏢的營生,從來不向普通人家下手。」


    「凡事都有第一次。」


    「不,我覺得他們的目的絕沒有劫財這麽簡單,否則的話,銀子到手之後,他們大可以收手,為什麽還要對姨母窮追不捨呢?」


    林子驄沉吟道:「你是說……」


    荊如風試探著問道:「子驄,你近來,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


    林子驄臉色一變:「什麽人……我每天都要見那麽多人,哪裏記得清楚?再說,這生意場上的事,得罪個把個人,也是很平常的。」


    荊如風心想這話也很有道理,於是點點頭:「總之你小心為妙。」


    「我會的。」林子驄漫不經心地應了,忽然目光一閃,道:「如風,我以前隻道你單純老實,容易受騙,想不到目光竟如此敏銳。不如你到我的商號裏幫幫忙,說不定一經開掘,你倒是個經商的奇才呢。」


    荊如風趕忙擺手:「我哪裏懂得生意經?隻怕不到幾天就讓你賠得傾家蕩產,還是算了吧。」


    「你在做什麽?」


    本來應該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的青珞此刻卻下了地,抬起那隻傷腳,以金雞獨立的危險姿勢在屋裏來回亂蹦,舉止慌張,神情焦急,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


    荊如風連忙把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扯住青珞的胳膊,把他牢牢按回床上:「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的帕子不見了……今天醒來我一摸懷裏就沒找到,我一直帶在身上的!」


    那個帕子一定很重要,否則青珞不會緊張得語無倫次。荊如風安慰道:「別著急,你慢慢說,是什麽樣的帕子?」


    「白色的絲帕,很舊了,邊上有點黃。上麵寫著字,還按著一個紅印……那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一直都貼身藏著……」青珞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身子一挺想站起來,又被荊如風壓下,他有些焦急,「你按著我做什麽?讓我起來!那帕子一定是我在山上逃命的時候不小心落在哪裏了,我要去找!」


    「你怎麽去找?單腿跳著去?」


    一語道破關鍵,青珞不禁喪氣:「可是去晚了,我怕就找不到了。」


    「現在去一定找不到,天都黑了,山上那麽大,哪裏去找?」


    青珞臉上一白:「那怎麽辦?」


    荊如風忽然發現,青珞還是囂張跋扈的時候可愛一些,現在可憐兮兮的,看著讓人有些心疼。於是他嘆了口氣:「明天一早,我就上山幫你找,這總成了吧?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乖乖把晚飯吃了,這菜譜我可是跑了一下午才求到的,你今天就算撐破肚子,也要給我吃光。」


    他把青珞扶到桌邊坐下,打開食盒,端出四菜一湯來。其中有青珞欽點的紅燒蹄膀,兩碟素菜。還有一碟羊肉,滑嫩鮮肥,蒜香撲鼻,青珞一聞,精神頭兒就來了。


    「你說的『不放蔥的蔥爆肉』就是這個吧?我問阿端才知道,這叫『蒜爆肉』,是淞陽的名菜,對不對?」


    青珞笑道:「你倒學聰明了,知道去問阿端。這菜是誰做的?」


    荊如風道:「我請了『百味齋』的大師傅做的,你嚐嚐味道對不對?」


    青珞已經夾起一塊放進嘴裏,聞言笑道:「說得這麽得意,我還道是你親手做的呢,原來請了廚子。」


    荊如風苦笑道:「就算是廚子,能做的也沒有幾個。這是南方菜,北方的廚子會做的本來不多,我跑了七八家酒樓,沒有一個知道的。多虧『百味齋』的大師傅有個南方的親戚,這才試著做出來,也不知道跟你家鄉的一樣不一樣。」


    青珞本來懶洋洋的聽著,這時神色一動:「你為這菜跑了很多地方嗎?」


    荊如風想了想:「『富華居』、『雙益樓』、『寶香園』……這一下午腿都快跑斷了。今天你若是敢剩下一星半點,我就撬開你的嘴硬塞進去!」說著,張牙舞爪,故作兇狠狀。


    青珞勉強笑了笑,夾了口菜,眼圈忽然一紅,這口菜就怎麽也放不進嘴裏。


    荊如風擔心地問道:「怎麽了,不好吃?」


    青珞搖搖頭:「不,很好吃。」


    荊如風見他張口維艱,道:「不好吃就別吃了,我剛剛說的都是玩笑話。」


    「很好吃,我很愛吃。」像是為了印證,青珞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荊如風見他吃得香甜,也拿了一隻碗,跟著吃了起來。他夾起一塊蹄膀放進青珞碗中,道:「別光吃一道菜,這也是你點名要的,嚐嚐怎麽樣。」


    青珞看看那隻蹄膀,又看看荊如風,鼻頭似乎又有些犯酸,他連忙低下頭去,輕聲問道:「你幹嗎對我這麽好?」


    荊如風一怔,隨即笑道:「你是病人嘛。」


    「你對每個病人都這麽好嗎?」


    荊如風想了想:「以前在山上的時候,有親近的師兄生了病,我也會盡力照顧。不過他們可沒你這般難纏,照顧起來容易多了。」


    青珞怔怔地聽著,忽道:「你以後其實不用很遷就我,覺得我難纏就直接說出來好了,沒關係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青珞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心腸好。我就是害怕我自己。我怕你對我太好了,我就會得意忘形,忘了我自己本來是什麽人。」


    經過幾天的陰雲籠罩,林家主宅終於有了一點雲開日出的跡象。林夫人的病情好轉,已經可以下地了。


    「娘,您身子還虛,應該多在床上躺兩天。」林子驄攙扶著母親在花園中緩緩而行,勸道。


    「還躺?這兩天躺得我腰直疼,再躺下去,沒病也要躺出病來了。」林夫人忿忿地道。


    林子驄知道母親性子急,也不好再多說。抬頭看看前麵有一座涼亭,道:「這裏太陽大,咱們到涼亭裏坐坐吧。」


    母子兩個進了涼亭,林夫人整理好裙擺,看看兒子,仿佛想問什麽,欲言又止。


    「娘,您有話問我?」


    「呃,也沒什麽。」林夫人有些不自在地別開臉,嘴裏嘀咕了幾下,忽道:「那個男……他怎麽樣了?」


    林子驄奇道:「誰怎樣了?」


    林夫人見兒子不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不禁有些焦急:「就是那個……那個!」


    林子驄想了想,試探著問道:「娘指的莫非是青珞?」


    「就是他!如風找到他的時候,他都昏過去了,不會已經死了吧?」


    「那倒沒有,他腳上受了傷,現在已經好多了。」


    「哼,我還當他死了,他若死了,倒也清靜。」林夫人口上這麽說,表情卻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


    提到青珞,母子兩人都很尷尬,氣氛便有些僵硬。悶了一會兒,林夫人道:「你給他請大夫了沒有?他那腳上似乎是舊傷,一般的大夫隻怕治不好。原來有個唐大夫,治跌打損傷是一絕,可惜閉門謝客多年了……」


    林夫人說到這裏,忽然發現兒子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一怔之下,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對青珞的關心似乎有些過頭了,忙道:「我、我隻是聽你提到腳傷,一下子想、想起來了,沒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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