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現在天色已晚。


    鳳陽的諸位同僚備好了酒宴,不如先入城歇息,明日再行上路。”


    師爺照例詢問道。


    一路慢悠悠的行動,逢城必入的徐閣老吃的盆滿缽滿,他這個師爺也沒少發財。


    按照這種進度,等辦完這趟差,那就財務自由了。


    “淮安叛軍大敗,揚州之圍也解了,兩淮局勢的主動權已經回到朝廷手中。


    兩淮鹽運使許新田、巡鹽禦史夏世高,現在都被閹黨給抓了。


    鹽道衙門、浙江布政司等多名官員,涉及到了逆案,此刻都已經鋃鐺入獄。


    本官若是再不過去,他們就要被定罪了。


    自古涉及到逆案,就很少有翻案成功的。


    南京六部三番五次的發文催促,看樣子他們是頂不住閹黨的壓力。


    沒時間在路上耽擱了。


    再趕二十裏路,我記得那邊有一座驛站,今晚就在那邊歇腳。”


    徐文嶽搖了搖頭說道。


    錢隨時都可以撈,身份到了他這個地位,注定不可能缺錢。


    叛軍不夠給力,兩淮局勢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惡化,他沒有收拾爛攤子的機會。


    繼續在路上磨磨蹭蹭,清流在兩淮地區的根基,就要被人連根拔起了。


    ……


    “左相,淮安局勢已定,我們該移步揚州了。”


    顧遠鬆笑嗬嗬的說道。


    這次兩淮之行,錦衣衛可是大出風頭。


    無論是逼反七大家族,還是後續鎮壓叛亂,都立下了汗馬功勞。


    作為競爭對手的東廠,因為主要活動區域在京師四周,基本上就是一個看客。


    實力決定話語權。


    錦衣衛的傑出表現,讓顧遠鬆這個指揮使在閹黨這個政治聯盟中,話語權蹭蹭往上漲。


    “不用太過著急,現在不是進入揚州的最佳時機。


    五城兵馬司這次的表現出乎意料,還不知道舞陽侯會嘚瑟成什麽樣,本相可不想看他的嘴臉。


    徐閣老一向剛正不阿,還是讓他去勳貴外戚扯皮吧!”


    左光恩冷笑著說道。


    天元帝喜歡玩製衡之術,自然不會把兩淮鹽業交給一人之手。


    任命的四大欽差大臣,囊括了清流、閹黨、勳貴、外戚四大勢力。


    大家都是欽差大臣,地位孰高孰低,沒有一個準確定論。


    若是舞陽侯配合還好,倘若人家不買賬,他這個掌印太監就尷尬了。


    “左相高見!


    現在的揚州城,確實沒那麽容易接手。


    不過那些鹽商還關在揚州,想要案子完美收場,還需要讓這些人永遠閉嘴。”


    顧遠鬆順勢將馬屁送上。


    能夠挑起外戚勳貴和清流黨人的矛盾,對閹黨來說,無疑是一件大好事。


    唯一的麻煩在於:這次鹽商利益集團造反,做得太過粗糙。


    那幫被捕的鹽商,從頭到尾啥都不知道,就背上了逆黨的罪名。


    隻要腦子不傻,就不會輕易認罪。


    審案的權力一旦落入清流黨人手中,幕後主導這一切的閹黨,就會陷入了被動。


    “放心好了,舞陽侯知道輕重。


    陛下的意思,他是清楚的。


    哪怕得罪清流黨人,他也會把陛下的意誌執行下去。


    估摸著此時,他也在犯愁,該怎麽處理手中的鹽商!”


    左光恩搖了搖頭說道。


    想要在五城兵馬司重兵把守之下,把被捕的鹽商全部弄死,並非完全做不到。


    可這麽一來,埋藏在五城兵馬司中的釘子,就會暴露出來。


    五城兵馬司可是外戚和勳貴的自留地,手伸的那麽長,這兩大陣營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政治鬥爭從來都是想辦法幹掉敵人,再設法增加朋友。


    激化矛盾的處理方式,一直都是官場大忌。


    ……


    揚州大營。


    “周先生,拖了這麽長時間,才和你見麵,實屬本官的不是!


    素聞兩淮周家的大名,不知周先生是其中的哪一房?”


    李牧笑嗬嗬的開場白,搞得宗廣泰坐立不安。


    同他們宗家一樣,兩淮周家同樣是七大家族之一,都是這次造反的主角。


    自己偽造的名字,居然被和周家聯係到一起,簡直是要了老命。


    早知道會這樣,前麵偽造路引的時候,他就該換個姓氏。


    “大人,學生就一鄉野書生,和兩淮周家沒有任何聯係。


    叛軍作亂,占領了學生家鄉,才被抓入敵營的。


    同亂黨沒有任何關係,還望大人明察!”


    宗廣泰忐忑的說道。


    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謊言的來掩飾。


    盡管他掩飾的很好,可身體的緊張,還是暴露了破綻。


    “周先生的家眷呢,該不會都被叛軍殺了吧?”


    李牧漫不經心的詢問道。


    審問到了這裏,他基本上可以確定,眼前這位“周先生”有問題。


    那份路引文書,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


    正常情況下,被叛軍占領了老家,根本沒時間去開具路引文書。


    尤其是對讀書人來說,身上的功名可比路引好用多了。


    就算沒有功名,隻要拜的老師足夠牛逼,拿著老師的名帖一樣可以暢通無阻。


    “大人,學生身世淒慘,自幼喪失了雙親。


    全靠祖父將我撫養長大,五年前祖父過世之後,家中再也沒有了親人。”


    說話間,宗廣泰的眼淚汪汪掉了下來。


    為了保命,他今天是豁出去了,連家中長輩在口中都變成了死人。


    不過避不避諱,現在已經不再重要。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宗家上下就算還沒死,距離下地獄也不遠了。


    叛軍沒能撼動大虞的統治,他們這些亂黨,就隻能過東躲西藏的日子。


    以往的人脈關係,現在全部都是催命符。


    有的是人想拿他們的人頭,向朝廷邀功請賞。


    尤其是和宗家關係密切的,更需要用他們的人頭,向朝廷表忠誠。


    “抱歉,說到了周先生的痛處,是本官的不該。


    不過鎮壓叛軍,乃是王事,本官實在是不敢怠慢。


    周先生在叛軍營地中待過,想來對他們很是了解,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陛下一向寬宏大量,隻要先生在平叛過程中能夠立下功勞,想來不會追究先生從賊之事!”


    聽了李牧的話,宗廣泰腦袋瓜子都是嗡嗡的。


    讓他這反賊頭子幫忙平叛,這不是開玩笑麽!


    偏偏他還說不出拒絕的話。


    甭管是不是自願,“從賊”都是重罪。


    有機會戴罪立功,正常人都應該感恩戴德。


    問題在於宗家是亂黨首腦之一,他本人也為叛軍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


    哪怕立了功,也無法掩蓋之前的罪名。


    除非皇帝親自特赦,不然哪怕欽差大臣,也無法免去他的罪責,更不用說李牧這名小千戶。


    “大人放心,學生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宗廣泰硬著頭皮回答道。


    死道友不死貧道。


    現在他想要活下去,那就必須保證自己的身份不泄露,吐露一些叛軍的情報在所難免。


    都是被逼出來的,給敢死隊帶完路,就被帶到了軍營中。


    剛開始沒人重視他,跑路的機會很多,宗廣泰製定好了多套逃亡計劃。


    怎奈他就一文弱書生,謀劃能力綽綽有餘,執行能力卻是嚴重不足。


    剛跑沒幾步,就遇到了巡邏的兵丁。


    若非他反應足夠快,及時糊弄了過去,怕是連站在這裏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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