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舅舅從後門回來了。


    從後門進,或許是他還顧及自己的顏麵,免得被左右街坊鄰居看到,自己這麽早從外麵歸來是何用意!


    飯早已經擺放到餐桌上,舅舅一番梳洗後,徑自的走過去,拿起筷子匆忙的進餐,因為樓下早來的病號已經在門診大廳裏等候了,對於舅舅來說,這無非是暗示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沙發上,表弟安靜的坐在那裏,等著我一勺勺的喂飯給他吃,餐桌上,舅舅在埋頭吃著飯,舅媽則是不住的歎著氣,像是吃一口就要歎口氣助攻才能下咽似的。


    過會兒,舅舅麵無表情的說著“實在吃不下,就去樓下吧,一天到晚一張苦瓜臉對著我,看的我難受”話音剛落,碗筷齊整的擺放在餐桌上,筆直的身子站了起來,邁開矯健的步伐離去,聽到“咚咚”的腳步在樓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聽到舅舅客氣的給樓下的病號們打著招呼。


    舅媽看來是真的沒有胃口,果真隨後也站了起來,徑自的走開了。


    這就是每天他們的對話,不是冷言冷語便是沉默不語。他們的世界裏再也不會有笑聲出現,隻有互相說出的傷害對方的話語。甚至他們之間現在的關係連門診上的病號都不如,因為在對待病號的時候兩人都如出一轍做到了和顏悅色,唯獨對待自己的另一半,那是拿出仇人的架勢來溝通!


    中午的時候,還是這樣的場景,來區分的便是飯菜不一樣。舅舅照常快速的吃飯,然後走到臥室去午休,而舅媽眼神總是不自覺的盯著一個位置,久久的凝視!看到舅媽這樣恍惚的樣子,我著實在旁邊看著心疼,但是不知道怎麽去安慰,隻能小聲的說著“菜涼了”或者是“要不要把菜熱一下”這樣的問話才可以把舅媽從思緒中拉回。而我也會在不經意間看到舅媽眼角的濕潤。


    那些日子,一個女人該怎麽去麵對男人對自己造成的傷害?除了以淚來證明自己的難受,還有什麽?出奇的看著某一處,然後久久的不願回到現實?


    我在吃完中午飯後便帶著表弟去一樓玩耍,二樓隻留下他們兩個人,那是他們獨有的二人世界!有時候會聽到舅媽小聲傳來的哭泣聲,有時候會傳來舅舅憤怒的辱罵聲。他們的世界矛盾在不停的升級!


    下午三點鍾左右,舅舅起床後,在衛生間一番收拾之後,便又從後門離開了。聽到那聲“咚”的一聲關門聲,舅媽的身子也跟隨著顫抖了一下,轉瞬間無奈的從臉上擠出一絲沒有感情的笑。可能是痛苦的笑,可能是無力的笑。而我則是和表弟依舊是玩著那些早已經被磨掉漆印的積木。自由發揮的擺著城堡,遊泳池等等。


    舅媽悠然的端著杯子,小口的啜了一下。“我現在啊,看開了,混就混唄,出去夜不歸宿又怎麽樣,錢大部分還不是裝進我的口袋裏,那些人花的隻是毛毛雨罷了”說到最後的時候,舅媽哽咽了,再也說不出後麵的話,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給我說說發泄一下她內心的不平,總之我隻是靜靜的聽著,不去發表任何言論,也不去打擾她說的任何一句話,因為我知道舅媽此刻的心情隻是麵子上看著平淡,其實內心在舅舅出門的一瞬間已經接近崩潰。


    如果可以放下一切紛紛擾擾,我想舅媽肯定會跟隨舅舅出去,找出那個和舅舅在一起的女人,把她的臉撕個粉碎!但是舅媽隻是心裏想,女人固有的本分讓她也隻能去想想,帶給大腦的片刻衝動,在雜亂無章的生活麵前,還是選擇去放棄!


    我以為舅舅日常的所作所為已經耗盡了舅媽心中唯一的希望。肯定會有所反擊,但是看到今天舅媽這樣還是和往常一樣,隻不過隨便說說發下牢騷,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可質疑的,難道真的如舅媽所說,“看開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過了一會兒,舅媽一人上樓去了,留下我和表弟守著偌大的門診大廳,窗外依舊是人來人往。笑聲陣陣,透過看到的那一張張無憂無慮的臉上掛著的笑容,我詫異了,我怎麽從來沒有過這樣?


    原生家庭裏的痛苦讓我不知道什麽叫做嘴角上揚。來到舅舅家看到他們婚姻中出現的問題,更讓我在這樣的氛圍裏找不到喜悅,反而收獲的是和之前一樣樣的哀傷!看到了別人想到了自己,為什麽我跟別人不一樣?是生活圈子把我禁錮?還是說我把心門關閉,原來也可以擁有卻拒絕在了遠方!


    而舅舅舅媽的世界裏什麽時候才可以恢複往日的模樣?


    無數個問號襲上心頭的時候,我在渴望得到一個又一個答案。可是我等來的隻有落日的餘暉慢慢消失在玻璃窗前,那些歡聲笑語的人早已走遠,而我茫然的看著外麵的一切,我要的答案在哪裏?何時會給我回信?


    當我把最後一扇門關閉的時候,鵬飛突然出現在門口,那一刻,手顫抖了一下,片刻的猶豫後,還是把門關上了。


    數日來,我們像是心有靈犀似的,都把嬌羞的熱情收藏起來。刻意的躲避著對方。盡量不去麵對麵。這種按捺在內心的想法,也折磨了我許多個夜晚,睡不著的時候通常會想到他。怎麽走著走著就變了?


    在此之前我們沒有鬧矛盾,也沒有發生任何爭執,就這樣說不說話就不說話了,說不見麵就不見麵。可能心裏都有想法,這種想法沒有說出來而已。可是今天怎麽了?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呢?


    看到他靦腆的抬起頭,臉上露出標誌性的微笑。嘴巴微微抖動一下,剛想開口說話,我毫不猶豫的將門關上了。我聽到了我的心跳聲,還有他在門外的歎氣聲。


    過了許久,表弟軟糯糯的抱著我的大腿,嗲聲嗲氣的說“姐姐,我們上樓吧”


    “嗯”彎下身子,將表弟抱在懷裏,隨手把門鎖上後,準備往樓上走去。


    這時候,外麵響起了熟悉的口哨聲,我停止了前進的腳步,站在原地漠然的聽著。


    我知道,那是將未說的話轉化為口哨聲,說與我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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