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舅舅正在辦公桌前忙著看病,突然電話聲響起,櫃台中的舅媽突然停止了包藥的動作,我假裝沒事人似的陪著表弟在靠近玻璃窗的沙發上玩耍。


    舅舅停下來,拿起電話,剛開始還是眉開眼笑的,後麵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舅媽像是感覺到了不妙,悄悄的走過去,剛走到舅舅身邊,隻看到舅舅生氣的把電話掛掉了。


    “誰的電話”舅媽小聲的問著。


    舅舅白了一眼舅媽,什麽也沒說,打開微型手電筒,扒開病人的上下眼皮,端詳了一會兒後,關掉手電筒,拿起筆開始在處方單上龍飛鳳舞的寫起字來,看見舅舅不做聲後,舅媽識趣的又回到櫃台裏,給等候在櫃台外麵的人交代藥怎麽服用。


    而舅媽從舅舅掛上電話後,便有點心不在焉了,時不時的去看舅舅一眼,看到拉下來的臉一直沒有緩和,舅媽又趕緊的收回目光,在櫃台裏假裝忙碌。


    一個上午,在這種低氣壓的狀態下各忙各的,直到送走最後一名病號,舅舅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啪”的一下,把病曆本重重的摔到桌子上。


    快步走到門口,把兩扇厚重的玻璃門關了起來。隨即在屋內大聲的吆喝道“樊潔,我不是說你,我看你要把金玉給慣上天不可,連個高中都考不上,花了那麽多錢買個名額去上的高中,結果到學校給我闖禍,真是心疼她老爹掙錢不容易,我也好想一些,我出的高價錢也不是從天上刮下來的,是我一個眼睛一個眼睛的扒拉收取的費用,她知道父母的辛苦給我好好的用功,三年時間總能考個好大學吧,可是你知道你閨女在學校幹嘛嗎”舅舅劈裏啪啦發泄一通後,生氣的坐在了辦公椅上。不停的喘著粗氣,斜著身子,惡狠狠的看向舅媽。


    “怎麽了,周日下午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發生什麽事了”


    “發生什麽事了?哼,哼,班主任打電話叫家長,上了這些年的學,我丟人丟的次數少嗎?小學叫家長,是因為跟人家炫富,初中叫家長,跟多個男生談戀愛,數次翻院牆到外麵網吧夜不歸宿。不是因為認識校長,早就被開除了。高中了還是要叫家長,給同學打架這是其一,竟然在學校偷拿別人的錢,我的臉還要不要了,生活費我是少她了還是虧她了,別人一個星期30塊錢,她每星期100塊,翻倍的給,還去偷,我真的是想不明白,她的錢都花到哪裏去了”


    “偷,偷,偷錢”舅媽結結巴巴的說道。


    “不可能啊,我走的時候還多給了她50塊,她手裏有150塊,怎麽還去偷,這怎麽可能?”


    “就是讓你慣的了,多少算多?多少算少?她的生活費夠可以了,你還嫌不夠花,你這樣的話把咱家的存折都拿去給她花行不行?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慣她慣到那種地步?下午不行了你去見班主任,我這張老臉丟不起了”舅舅生氣的拍著桌子說道。


    表弟被眼前的陣仗給嚇到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趕緊的抱著表弟離開了!


    推開後院的門,哄了好久,表弟這才停止了哭泣。


    屋內,舅舅繼續在發著脾氣。


    我不禁冷笑了一下,想起舅媽早前因為我接受別人給的木瓜而惡狠狠的訓斥我,說表妹從來不這樣,從來不接別人的東西,現在都開始用“偷”了,心裏不禁升起一抹快意。今天發生的事不就啪啪打臉了嘛!


    在我麵前囂張跋扈,讓我嚇得渾身發抖。今天在舅舅麵前溫順的像個小綿羊,看到舅媽失控的表情,我竟然心裏有一絲暗爽,好像我早前被訓話的怨恨被報仇了。一個木瓜都可以讓舅媽對我說出來那麽多難聽的話,今天她的姑娘在學校做出來的事情更離譜,我看她該怎麽麵對!


    話真的不要說的太絕,太絕的話往往會應驗的,舅媽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的紛爭還在持續,舅舅把見家長的憤怒全部埋怨到舅媽身上了,站在後門口,聽著屋裏壓抑的話語,我突然間釋然了,不是說我有報複心理,而是覺得舅媽這前後矛盾的話有點可悲。我的委屈也在表妹這件事發生後瞬間煙消雲散。


    依舅媽的個性,肯定會選擇性忘記,但對於我來說,足矣,有人比我做的還離譜。


    南風吹起耳邊的碎發,禁錮的心也得以舒展,我還沒有做到拯救自己,身邊的事已經讓我看開。


    一陣摩托聲響起,我趕緊的抱著表弟走進了屋內,隻看到舅媽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舅舅已經騎著摩托車揚長而去。看來,生氣歸生氣,舅舅最後還是妥協了,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去見老師了。


    “中午……”我剛想問中午吃什麽飯,舅媽直接說道“你自己煮點麵條吃吧,順便把你弟弟喂一下,我吃不下去,等會上樓躺一會兒”舅媽說完,把櫃台裏麵的抽屜鎖好,鑰匙掛在手腕上,便徑自的走到門口。艱難的彎下腰,拿起地上的鏈鎖,把玻璃門從裏麵鎖了起來,做完這一切後,晃動著身子往樓上走去!


    樓下,我和弟弟坐在茶幾前玩著積木,這時候突然感覺到玻璃窗上映出一個黑影,抬頭看過去,隻見那個男孩微笑著注視著我們,我本能的反應就是再次把手縮進袖口裏,因為我怕露餡了。被舅媽訓斥一頓後,給我的木瓜我都沒有利用上,生怕他看到我的手還是原來的紅腫模樣。會問我原因。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了一下,正當我準備站起來的時候,男孩拍了拍他的手,指了指我,好像在問我的傷勢怎麽樣了,我微笑的點點頭。但不敢伸出來給他看,男孩見狀,微笑著對我擺擺手,甩了一下頭發,騎著摩托車離開了。


    “哥哥,走了”表弟攤開小手,表情無辜的看著我。


    看到他稚嫩的表情,那一瞬間,將我冰冷的表情擊垮,繼而大笑了起來,撫弄著表弟的頭說道“哥哥回家吃飯了!”


    “弟弟餓,弟弟也要吃”


    “好,我們上樓,姐姐給你做”


    “好,姐姐抱”


    “弟弟自己走,弟弟是男子漢”


    “那好吧,我是男子漢,能吃一碗飯”


    腫脹的手牽著稚嫩的手,一步一個台階的往樓上走去。


    一天一個樣,一天一個鬧劇,想不起來的事都會發生,發生的事還都耿耿於懷。


    悲痛翻倍,快樂缺少的日子裏,一個2歲多的孩子溫暖著我。我陪他玩,他讓我暫時的忘記難過,十八歲的年紀裏,開不出美麗的花朵,隻能在無限延長的軌跡裏,掛滿了一個又一個苦澀的故事。


    見風而悲,見雨而落淚。


    看似最美的年華畫卷裏,卻弄丟了顏料,手中唯一留下的,便是灰色。無法去著色啊!


    過往雲煙,過往不堪。


    走在回憶的角落裏,潮濕的原因是因為流下的淚未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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