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午餐時間,特別的漫長,之前在家都是無拘無束的大口吃飯夾菜,今天與大人同桌的時候,顯得格外的拘謹,很想快點吃完離開,但是大人們依舊是圍繞著我的話題說個沒完。餐桌上每個人都各懷心事,舅媽時不時的用犀利的眼神看我一眼,那一刻,像是要把我揉碎,我不得不把頭垂了下來。


    小表弟突然把嘴巴裏吐出來的菜放到我的碗裏,我無助的看了看碗,無法下口。這時候小表弟又把吐出來的東西放到茶幾上,舅媽夾起來便塞到自己的嘴巴裏,不停的發出嚼動的聲音,嘴巴裏含糊其辭的說著“好吃,好吃”說完之後,還不忘用一個凶狠的眼神看看我。


    那一刻,我把碗中的菜撥到碗邊,趕緊大口的把碗裏的飯吃完,心想著如果再不吃完,小表弟等會又要在我碗裏放菜。


    “孩子給你們帶過來,平常粗活累活都交給她,不上學了就是要到社會上鍛煉,送到你們這裏,我是一百個放心。弟妹多擔待些,孩子還需要從零開始教她,就當是自己孩子,該說就說,該罵就罵,該打就不手軟,這孩子皮實”


    舅媽乜斜我一眼後,陰陽怪氣的說“金玉上學去了,家裏就差一個閨女給我聊天,這幸福一來,不就是解決了嘛,五姐也真會辦事,不過幸福啊,舅媽可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以後跟我們生活到一起,哪方麵說你,要求你可是為你好啊,千萬別多想啊”


    我不安的點著頭。


    “五姐你不說我們也知道的,幸福一來,爹娘不那麽累了,六七十的人了,天天跟著金剛跑,身體吃不消,你把幸福帶來,也算是幫我們解決難題。舅舅在一邊樂嗬嗬的說道。


    一頓飯的時間,全是圍繞著我來討論。從來沒有被眾多人議論過,心裏是七上八下。如坐針氈。


    此刻的我就像一件並不值錢的東西,擺放在那裏,主人對著過往行人搭訕,引得行人停留駐足看幾眼,合適了廉價賤賣,圍觀人一番陰陽怪氣的點評後,拿出條條框框來說出自己心中的看點。我自知沒有拿的出手的賣點,圍觀者也洞悉到。所以我就這樣被眾人審視著,討論著。


    眼眶含淚,卻要裝作啞巴一樣,不言不語。舅舅與舅媽用最短的時間把我留下來的事做了表態,從我在旁邊觀察舅媽的神情來斷定,這不是舅媽所認同的。但奈何母親把我強塞過來,也不好意思去拒絕!


    所以他們在我進入這個家門之後,在東屋的時候,兩人對於我的到來,做出了即刻表態。舅舅直言說不會讓我白白帶孩子,每月薪資兩百元,好歹是辛苦錢,至於要工作多久,看我自己,如果幹到結婚的時候,肯定會給我準備嫁妝,那天我聽到母親的笑聲格外的爽朗,集聚在她臉上的黃斑變成了一片緋紅的雲霞!


    好似家裏的一塊絆腳石就這麽被輕易的踢出去,而舅舅與舅媽被迫接住。


    那刻,我不承認我的有用價值,因為我什麽也不會,被留下的原因皆是因為母親,外公,外婆三人的想法。而我,舅舅,舅媽都屬於被迫。


    舅舅也算是為了讓外公外婆開心,不得已這樣,而舅媽就不用說了,這個家裏,能夠做主的隻有外公與舅舅,內心世界裏再怎麽難以接受,也不得不去默認我留下來的結局。


    我被母親強行的送過來,也讓這精明的兩口子表現的格外大度,講出讓人心服口服的說辭,突然間的變故也讓他們臨危不亂,像極了今天那些有問題的明星,出事後格外淡定,因為不怕,有專門的人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吃完後我起身把碗送到廚房,再次的走到上屋,把小表弟帶到外麵去玩,還好他不認生,我伸開懷抱後,他乖乖的走向我。


    抱著小表弟出去,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是,從此以後,我要肩負起照顧他的任務。


    也從來沒有想過,我的人生會與這個小男孩有所關聯。


    我的夢想是在南方,那裏是滋養夢想的溫床,可是,這裏是什麽?從大山走到平原的跨越而已。


    走出大門,一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平整的麥田,綠油油的,為寒冷的初春添上一抹新意,這裏看不到高山,沒有那麽多鳥在上空飛翔,看上去更加的幽靜。


    在此停留嗎?為何要這樣?


    正當我抱著小表弟在發出無助的疑問時,舅媽這時候端著飯碗出來了。


    “來,乖孩子,吃飯了”說完便坐到門前的石凳上,看著小表弟伸著胳膊要過去,我笨拙的把他放在地上,看著他邁著小腳走過去,舅媽嚇得趕緊把碗丟在地上,匆忙的迎了過來,一把攬住了小表弟,嘴巴裏不停的說著“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再次坐到石凳上,平靜中帶著些許惱怒的看向我“你知不知道帶孩子很操心的”


    我一頭霧水的看著舅媽,過了許久把點著頭,表示默認。


    “什麽時候不上學了,這麽小不上學,怎麽行?你還是小孩,帶小孩能帶好嗎”舅媽一臉嚴肅的說完後,抬頭看著我,她那冰冷的眼神瞬間讓我六神無主。我緊張的搓動著手指,不知道該怎麽說話。


    舅媽見我不語,也不再說什麽,端起碗,雙腿交叉,把表弟夾住不讓他跑,拿起勺子往表弟碗裏送飯。這時候,我看到舅媽此刻笑容滿麵,母愛的光環就這樣在頭頂閃爍,與我說話的神態完全不一樣。


    我惶恐的往後麵退了幾步,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些什麽?是繼續站在這裏聽舅媽陰陽怪氣的話語,還是自己偷偷的溜回去。


    顯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來這裏了就要注意,你們山裏人說話都是土不拉幾的,有些口頭語要注意,不要讓人家聽出我們家來個山裏的親戚,更不要把金剛帶的說土話”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麽回應。什麽山裏話,土話,不都是說的本地話嗎?還有如此精細區分?


    我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那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的心情!


    “哎,你媽有些時候也是頭發短,見識也短,這麽小不上學行嗎?在我們家掙三核桃倆棗的,也不夠塞牙縫,所以我很懷疑你來的動機,是不是看上你舅舅的手藝了,不然一下學就不容商量的來這裏”舅媽眼神犀利的看向我。


    這樣的問話顯然把我搞愣住了。舅媽在意的是舅舅的醫術不外傳,而我被母親送過來的原因也是有私心,就是想學這個醫術。規劃是先吃苦,把表弟帶大,然後順便學個醫術,而母親這招咦出手,就被舅媽識破。單獨問向我的時候,本就老實的我顯然有些慌亂了。


    “沒……有,我媽沒有……說過這些事,就是說讓我……替替外公,他們太辛苦了”我結結巴巴的說著,那一刻,感覺到後背冒出了一股冷汗。


    “你媽那些鬼伎倆我還不清楚,這不過是你媽下的第一步棋而已,是個人都清楚,哼”舅媽說完後,臉立馬又陰沉下來。


    我呆呆的站在那裏,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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