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陽一夜揪心,擔心阮南星的議題在常委會上能否通過,因此一夜沒有睡好。


    這可是阮南星來寧水縣任職後的第一把火,能否燒得好,燒得起來,就看今天的常委會了。


    常委會的時間定在上午九點。


    褚青陽去縣委小院,接上阮南星到縣委辦公室的時候,剛好八點一刻。


    阮南星麵色如常,步履穩健,或許是多年形成的習慣,她走路的姿勢依然透著軍人的颯爽英姿,絲毫看不出心憂的樣子,這讓褚青陽不禁懷疑,阮南星會不會自信過頭了點?


    給阮南星泡了茶,又匯報了今天的工作安排,褚青陽回到辦公室,顯得有點憂心忡忡。


    寧水縣委一共有9名常委,這9名常委中,基本有4票是固定的,那就是縣長金玉恒、政法委書記羅柄權、縣委辦主任彭連海以及常務副縣長包德全。


    固定的有4票,金玉恒隻需要隨便拉一票,就超過了半數,按照民主集中製,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幾乎他的觀點,代表了縣委會的走向。


    也因此,在寧水縣,才有了金玉恒掌握了縣委常委會話語權的說法。


    寧水縣現在的權力結構仿佛一塊已經被瓜分完的蛋糕,阮南星孤身一人而來,單槍匹馬,想要建立新的權力結構,就需要打破原有的權力結構。


    【權力控製一般而言,有兩種手段,一是以迅雷手段動外科手術,將某些人的權力剝奪;二是通過提拔、調任、調整、正常退休等手段進行控製,進而完成新的權力分配。】


    但這會間接侵犯了某些人的利益,誰也不甘心原有的蛋糕再被人瓜分?


    阮南星來了三個多月,在人事上沒有大的動作,顯然,她已經意識到這種情況。


    那麽,如何打破原有權力結構,建立新的權力結構呢?


    或許,這是擺在阮南星麵前,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需要考慮和處理的問題。


    另外還有幾名常委,分別是組織部長王文康,縣委副書記崔傑,紀委書記雷行府,宣傳部長邱文亮。


    這幾人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和阮南星是一派的,包括組織部長王文康。


    王文康在組織工作上已經幹了第二屆,明年的換屆選舉,他是必須要動一動了,但如何動,動去哪裏,褚青陽對目前時局看不清,傳言他會外放,但外放到哪裏,僅僅是傳言,最終還得州委說了算。


    在官場,不到最後一刻,都會有變數。


    對於王文康而言,如果外放,他不用顧忌阮南星,但如果在本地提拔,那麽阮南星的觀點,對他的看法和態度,將有可能間接影響到他換屆的位置。


    不要簡單以為王文康的位置是州委說了算。


    阮南星來寧水任職,需要打破原本的權力結構,重新排排位,分蛋糕,州委是知道的,並且為了她的工作更好開展,很大程度會給予支持。


    那麽州委支持阮南星,會通過什麽方式呢?


    要知道副縣級以上都是州管幹部,其任命是需要通過州委的,尤其是常委的任命,州委往往考慮得異常嚴謹。


    但不是沒有特例,在縣委班子中,縣委書記對兩個職位有著相當的決定權,那就是組織部長和縣委辦主任。


    這兩個職務,一個管理人事,管幹部,一個替縣委書記管理日常事務。


    如果這兩個職位的人和縣委書記離心離德,跑兩條賽道,試問縣委書記的工作如何開展?


    因此,針對這兩個職位,縣委書記提上去的建議,一般情況下,州委領導是不會反對的,非但不會反對,反而會支持。


    當然,目前的王文康還在觀察階段,觀察寧水縣的政局變化,觀察阮南星是否能控製住寧水的盤子,能否在寧水縣幹得下去。


    身為官場老油條,王文康自然能夠預見,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阮南星和金玉恒之間將有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而這場戰爭的走向,將決定接下來一段時間內,寧水官場的政治格局。


    也因此,王文康選擇韜光養晦,靜觀其變,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權力站位觀望階段】。


    崔傑是官二代,骨子裏高傲,自成一派,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得罪任何人,但別人也休想侵占屬於他的蛋糕,在縣委常委中,屬於一個異類。


    紀委書記雷行府,是老資格紀委,在紀委的工作崗位一幹就是十多年,從紀委的普通工作人員到科室長,到監察室主任,到紀委副書記,再到現在的紀委書記,明年的換屆,他的年齡差不多了,要麽他再幹一任紀委書記,要麽直接去人大或者政協養老,而這一切,依然取決於阮南星和金玉恒之間的鬥爭,誰會勝出,當然,也取決於雷行府的站位問題。


    至於宣傳部部長邱文亮,寧水官場早就傳言,他將去臨縣西平縣擔任常務副縣長,因此,在今天的常委會上,他估計會保持沉默,不發表個人觀點,哪怕最後要舉手表決,估計也會考慮棄權。


    如此一來如果常委會的議題需要完全按照民主集中製舉手表決,可以說阮南星沒有絲毫的勝算。


    想到這些,褚青陽不禁為阮南星憂心,借故又去了一趟她的辦公室。


    她在看報,這是她每天到辦公室後的習慣。


    她麵色如常,坐在椅子上的她挺直了筆挺的腰杆,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變化,先不說待會兒常委會的結局會如何,光說這份臨危不亂的定力,就是目前的褚青陽萬萬不可能具備的。


    給阮南星加了點水,褚青陽悄然退出,再看時間,已經八點四十五,他走到常委會議室,見已經陸續有人來了,而在門口,他恰好碰到了紀委書記雷行府。


    褚青陽喊了一聲:“雷書記好。”


    雷行府麵色嚴峻,人稱“雷包公”,僅僅“嗯”了一聲,轉身就想走進會議室,卻突然停住腳步,似乎想起了什麽,回頭看向褚青陽,道:“你詢問一下阮書記有沒有時間,我耽擱五分鍾,匯報一下工作。”


    褚青陽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距離常委會開始僅有十多分鍾,雷行府才提出這個要求,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他不敢怠慢,道:“雷書記稍等,我去請示。”


    褚青陽快速走進阮南星辦公室,將雷行府的話轉述了一番,阮南星看了一眼時間,放下報紙,說道:“你讓行府書記過來吧!”


    褚青陽回到辦公室,立馬撥通了雷行府秘書的電話,將阮南星的意思說了一遍。


    過了兩分鍾,雷行府出現在褚青陽辦公室門口,褚青陽立馬起身,泡了一杯茶,跟隨著雷行府進入辦公室。


    “行府同誌來啦?來,坐一會兒。”阮南星主動起身,邀請雷行府坐下。


    褚青陽放下茶杯,說道:“雷書記,你請喝茶。”


    做完一切,褚青陽將門帶上,離開了阮南星的辦公室。


    雷行府的時間確實不太久,說五分鍾,還真是五分鍾,時間一到,雷行府和阮南星一起出了辦公室,朝著常委會議室走去。


    褚青陽端著阮南星的茶杯跟在後麵。


    三人步入會場,所有人,包括金玉恒已經來齊了。


    褚青陽放下阮南星的茶杯,剛想轉身離開,阮南星卻道:“青陽,你列席會議,待會兒討論的話題,彭主任需要發言,會很累,今天的會議議題,由你記錄。”


    一瞬間,褚青陽隻覺神清氣爽,阮南星這是間接地告訴在場的所有常委,褚青陽這個秘書是她自己選的,信得過。


    褚青陽暗想:似乎阮南星對自己的態度悄然發生著改變,難道是因為昨晚自己的論點得到了她的共鳴?


    彭連海一臉不悅,但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和阮南星唱反調,誰記錄都有嚴格的保密措施和程序。


    彭連海有意見,但見其它常委都不吭聲,他隻能狠狠瞪了褚青陽一眼,將記錄本交給褚青陽。


    阮南星是一把手,當仁不讓地坐在主位,看了一眼眾人,道:“好,既然人到齊了,那麽我們按照昨天通知的議題,開始開會吧!連海同誌,縣委辦分管信訪工作,你是縣委辦主任,對這起案件比較熟悉,由你來向眾位常委介紹一下情況吧!”


    彭連海完全沒有想到,阮南星不按常理出牌,會直接點他的名,不過,這裏畢竟是常委會,阮南星是常委會的主持者,並且,她說的也沒有錯,這件事原本就是因為信訪工作引起,他作為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分管信訪辦,如果真因為這件事出事,那麽他彭連海也要打板子的。


    一瞬間,彭連海就清楚了阮南星的意圖,她這是悄無聲息地告訴彭連海,今天的議題因你彭連海而起,待會兒你無論如何也要讚成,不然板子打下來,可有你彭連海受的。


    彭連海無奈,將糖廠的上訪問題簡略說了一遍。


    其實,他不說,在場的所有常委們都已經知道,隻不過,按照程序,這個步棸省略與否,全看會議的主持者,也就是阮南星。


    阮南星故意讓彭連海陳述一遍,加深眾位常委印象是一方麵,間接告知彭連海,這是你分內的工作,卻拿到常委會討論,你自己要有點數。


    “昨天下午,阮書記提出四個議題,分別是前段時間原教育局副局長黃子揚被殺一案引起的後續反應,在聽取了上訪代表們的意見後,阮書記提出深挖黃子揚同誌生前事跡,弘揚黃子揚同誌立黨為公,執政為民的精神......”


    這個議題沒有任何異議,很快就通過了。


    畢竟,這種事無傷大雅,宣傳個人英雄事跡,對寧水縣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同時,在場的任何一個常委,哪怕身前和黃子揚有矛盾,也不會因為一個死人而和阮南星叫板。


    後麵,彭連海又說了關於糖廠的三個議題:糖廠連續半年沒有發工人工資,考慮是否重新任免廠長的問題;糖廠連年虧損,是否考慮派審計組入廠審計的問題;工人工資的解決問題。


    彭連海介紹完,阮南星接過話頭,說道:“好,下麵,我們就一個議題,一個議題來討論,先討論糖廠黨委書記衛成峰,自任職以來,糖廠連年虧損,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呈現惡化趨勢,我們考慮一下,他是否還適合繼續任職問題。”


    阮南星的話音剛剛落下,常務副縣長包德全就開火了,說道:“寧水糖廠是老廠,涉及3000多號員工,受到州委領導的高度關注,隨著市場經濟的興起和發展,傳統的企業模式暫時不適應新的市場變化,造成虧損,這是客觀原因造成的,在所難免。糖廠虧損,衛成峰作為黨委書記兼任廠長,有一定責任,但我個人認為,我們不應該將所有過錯都推給他一個人,如果因為不適應市場經濟變化,造成虧損便就地免職,會不會寒了衛成峰同誌的心,也寒了很多努力想要扭虧為盈,認真幹事的同誌的心?”


    包德全的話音落下,羅柄權也說道:“關於糖廠的長時間虧損,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去年年底,縣委以縣政府的名義向銀行貸款500萬,幫助糖廠度過危機,重振旗鼓,從前段時間的整改來看,糖廠雖然依然處於虧損狀態,但赤字相比之前,已經越來越小,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們的策略是有用的,同時,也說明,衛成峰同誌在這個過程中是努力的。我們看問題是不是應該從兩麵來看,不能對我們的同誌一個巴掌打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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