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笑著罵我傻,我是真的傻呢,傻到想把自己有的都給泥人,連心都願意給他呢。


    ……


    有一天,我帶著糖果去幼兒園,班上的一個小朋友看見了我的糖果,抓著我的衣袖,纏著我。他對我說,百瀟瀟,你把糖果送給我好不好?這樣的話,我可以給你唱歌,還可以陪你玩。


    我瞅著手裏的棒棒糖,小小的心裏突然劃過一抹靈光。


    我沒有把糖果給那個孩子,在幼兒園的一整天,我都在盼望著母親的到來,盼望著回家。


    終於,盼到了下午,母親來接我時,我焦急的對她說,媽媽,我們可不可以快點回家?她問我怎麽了,我攥緊手裏的糖果,固執地搖頭,不願意告訴她。


    坐在自行車上,我整個人都很老實,不像以前一樣一會兒晃晃腿、一會兒抬抬胳膊,我當時想,是不是我老實一點,母親就可以騎得快一點,我們就可以快一點到家?


    回到家後,母親剛剛把車子停下,我便從車上跳下來朝著實驗室跑去,連書包都沒來得及放下,任由母親在後麵大聲叫我。


    來到地下室,看著玻璃櫃裏躺著的人,自己突然變得很歡喜。


    我從實驗室找到鑰匙,把那個玻璃櫃打開。望著裏麵躺著的人,滿心歡喜地對他說,我請你吃糖果,你可不可以替我唱歌、和我玩耍,你可不可以不要心了?


    泥人依舊緊閉著眼睛,既不看我,也不和我說話,我心裏微微有些失落。


    不過,當我看到手裏的糖果時,那一絲絲失落感頓時不見了。


    我把糖果舉到他的眼前,笑得很開心,我對他說,泥人泥人,我請你吃糖,我們不要心了!


    那真的是那個時候的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東西了。


    我願意把當時我手裏的所有東西都交給他,正如後來我願意把自己快要腐朽的靈魂交給他一樣。


    泥人依舊不說話,我卻硬要他收下自己的糖果。


    我把手伸向了他的嘴,想把那顆糖塞進他的嘴裏,可是,年幼的我卻怎麽也扒不開他的嘴。


    我氣得大哭,感覺泥人不願意和我玩耍,他還是想要一顆心,他不願意要我的糖果。


    爸爸聽到我的哭聲,跑到實驗室,看到我所做的一切時,被我氣得發顫。


    他的手放在褲縫兩邊,攥起又放下,放下又攥起,最後,他抬起了手。


    那是爸爸第一次打我,我睜著眼睛驚恐的看著他,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震驚的忘記了哽咽,直到母親到來後,把我拉出了實驗室,我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坐在沙發上嚎啕大哭。


    那時候,我邊哭邊想,原來,躺在玻璃櫃裏的,不是我的泥人,原來,那是爸爸的泥人。


    我被傷透了心,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意理爸爸,至於那個泥人,我更不願意理他,因為他害的我被打。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爸爸領我去遊樂園玩,我手裏拿著爆米花,嘴裏還塞著一塊巧克力,坐在旋轉木馬上告訴他,我原諒他了。


    從遊樂園回到家後,爸爸摸著我的頭,指著泥人,對我說,瀟瀟,你可以和它說話,可以在他旁邊玩,但是,不可以打開櫃子,不可以碰它,因為他是不完整的,他現在還很脆弱,你要保護他,等到爸爸做出他的心髒,他就可以保護你了。


    我懵懵懂懂的點頭,雖然我不知道爸爸什麽時候可以把泥人的心髒做出來,但是,我記得了爸爸的話,泥人很脆弱,我要保護他。


    我的小腦袋裏,填滿了一個想法,百瀟瀟,你要保護泥人,你要保護他!


    從那天過後,我往實驗室跑的更勤了。


    玻璃櫃子在實驗室裏占有一個特殊的地方,爸爸在實驗室裏鼓搗他的實驗,我在另一邊,守在櫃子旁,和一個隻屬於我的、還不能說話的泥人,開心的聊天,聊得我自己一個人開心地笑。


    那時候小小的我,隻要趴在玻璃櫃旁,看著裏麵的泥人,我就會高興地整個胸膛都要溢出滿足,我的笑聲就會一點一點填滿整個實驗室,填滿那個給我幸福的家。


    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孩子,那時候的泥人還不會說話不會動,一個單純的孩子和一個沒有生命的泥人,就這樣度過了充滿氣息的童年。


    ☆、番外之記憶成灰(二)


    我做夢都忘不了實驗室爆炸的樣子,就像煙花,凝聚成了一個點,然後“嘭”地一聲,綻放出美麗的景象,在它的麵前,物體、空氣,甚至是生命,都隻是點綴它的色彩,讓它多了幾分絢麗。


    那天是上學的日子,下午的時候,我興高采烈地站在校門口等母親,因為我想早點回家,回家看小呆和柳柳。


    小呆是我替泥人取得名字,因為他是我見過最笨、最呆的,除了躺在玻璃櫃裏,他什麽都不會。


    看到母親騎著自行車從遠處慢慢變得清晰,我揮著小手大喊,母親,我在這裏呢!


    快帶我回家!


    坐在自行車上,雙手抱著母親的腰,我整個人老老實實不敢動彈。並不是因為這樣母親會騎得快一點,當初我以為隻要我老老實實的,母親就會騎得快一點的想法早就消失不見了,我不敢亂動,是因為有一次自己在車上亂撲騰掉下去了,那次,把額頭都磕出血了,現在臉上還留著個疤。


    實驗室現在被無形中分割成了兩塊,一塊屬於我和小呆,一塊屬於爸爸。


    我坐在小呆身旁,抱著柳柳,對他們倆說,班級裏有一個特別特別討人厭的男生,他坐在我後麵,老是扯我頭髮,可疼了。我又打不過他,隻能讓他扯了。


    我看著小呆,用期盼的語氣問他,小呆,你什麽時候才能不躺在玻璃櫃裏,和我一起玩,什麽時候才能保護我啊,我在學校被人欺負可難受了。


    小呆沒有回答我,我知道他現在是不會回答我的,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從玻璃櫃裏出來,陪我笑、陪我玩耍,陪我一起麵對那些欺負我的人,並保護我。


    我正抱著柳柳和小呆講著學校裏今天發生的種種事情,說的正興起,就聽到實驗室裏鈴聲大作,警示燈狂閃。


    紅色的燈光打在我的臉上,搞得我整個人都不舒服。我想要拿手去擋住眼睛,一抬頭,就看見爸爸朝我這邊跑過來。


    我看見他跑的眼鏡都快掉了他也不理會,我用手指著他的臉,剛要笑話他,他已經跑到了我麵前。


    接著,他像瘋了一樣,打開玻璃櫃,然後抱起我,鑽進了玻璃櫃裏麵。


    我完全沒想到爸爸會抱起我鑽到玻璃櫃裏,所以,他抱起我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一不小心把柳柳掉到地上了。


    眨眼間,爸爸已經蓋上了玻璃櫃的蓋子,我隔著玻璃櫃,看著地上的柳柳,剛要告訴爸爸柳柳掉到地上了,就聽到“轟”的一聲,雜音灌滿我的耳朵。


    我瞪著眼睛看向外麵,柳柳從地上飄起來了,就像羽毛一樣,飄到我的眼前,我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可是,後麵又飄過來一束火光,柳柳藏進火光,就這樣不見了。


    我感覺眼前所有的一切在我腦海中緩慢的呈現,我甚至能捕捉住任何一個細節,就像電影裏的慢鏡頭,所有的瞬間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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