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從衛未一身邊走開,跑到季布麵前,“爸爸,是不是你要跟小一爸爸泥婚?你親阿姨了,你是想跟她急昏才讓我叫她媽媽是不是?你不要小一爸爸了?你是大壞蛋!我不要後媽,後媽都是狼外婆。”


    季布愣住了,一陣尷尬,衛未一也尷尬地看著艾米,也不知道小豆包怎麽知道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季布突然伸手按住兒子的臉細看,“這邊臉被誰打了?”


    小豆包的小手指直直地指向艾米,“她。”


    季布把豆豆抱了起來,臉色陰沉了下來,“你打他幹什麽?他才三歲,才這麽小。再說你怎麽能打小孩的臉,你忘記你媽抽你耳光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了嗎?”


    艾米疲憊地捂住了臉,像是有些歇斯底裏了,“我做不到,我不知道怎麽照顧他們,怎麽哄他們。他們把所有能推倒摔碎的東西都砸掉了,我……我不知道他們怎麽會這麽無法無天,從飯店裏就開始這樣鬧……回來以後也是……大聲地尖叫說我是拐賣兒童的,我……”大顆的眼淚從她的臉上滑下去,“我說我是媽媽,他們就吵鬧得更厲害,我抱住這個,另一個就跑了,我……還自己打開門鎖,開了門就往外跑,說要跑回家,要麽就要去找警察,我……”


    果果好像也知道艾米在告狀,她把小臉貼在未一的脖子上,哭著嘟囔,“我們錯了,對不起可以,回家必須。”衛未一把她抱了起來,翻譯了一下她的話,“果果說可以跟媽媽道歉。”果果又在他耳邊尖叫了一聲,“不是那個媽媽。”


    “不用道歉,都是我的錯。”艾米捂住了自己的臉,她好像已經再也沒有力氣了,“求求你們,幫我照顧他們,我根本就沒辦法讓他們好好地生活。”


    那天晚上季布跟衛未一沒回家,就住在了艾米的家裏,兩個小孩本來堅決要回家去,可是後來實在累壞裏,就在兩個人的懷裏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他們去餐廳吃飯,艾米本來不想去,她怕跟季布和衛未一談孩子的將來,但是季布非要跟她談不可。兩個小孩子擠在季布和未一的中間坐著,說什麽也不肯換地方。


    兩個小孩很吵,隻要季布一跟艾米說話,小豆包就要打岔叫季布給他幹這個做那個,最後把季布氣笑了,在他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我沒有婚外遇,好不好?拜託你給我一點自由吧。”


    小豆包沒聽懂,就當做沒聽見,未一看著季布,他都快笑壞了,季布也看了他的愛人微笑。小豆包已經吃飽飯了,有點坐不住,他不再煩季布,自己跑到一邊去玩了。


    季布一麵留神看著小豆包跑到哪裏去了,一麵說道,“艾米,你知道孩子是什麽嗎?家庭又是什麽呢?我想咱們兩個本來都是不大知道的。以前咱們聊天時也說過,那大概意味著責任、負擔和壓力。但是,我們不是隻為了自己活著的,有很多時候,我們都要在給出去之後,才能得到滿足,甚至是救贖。付出比得到要好,總是如此;被人牽絆著,也並不都是走不出去,更多的時候其實是走得更穩了,走得穩,才能走得遠。”季布說到這裏又笑了,舉起酒杯,艾米不記得季布希麽時候曾經這麽愛笑過。“當然我說的也不一定對,你也可以說我是唱高調,我現在很滿足,滿足的人最愛胡言亂語。”


    艾米沒有回答,果果總是玩弄食物,未一用勺子餵了她一口,她嬌縱地吞下食物,還親了親衛未一。她說不上她心裏是什麽感覺,她從沒被那麽依賴過,她隻有自己一個人,她已經忘記了相互依賴的溫暖,她轉開頭順著季布的視線看過去,豆豆鑽到大廳中央樓梯的空裏,幫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撿起她掉在裏麵的手機。那個漂亮女生笑著向這個可愛的小男孩道謝,還吻了吻他的額頭,她的男朋友在她身後微笑。


    豆豆的臉有點紅,他向那女生鞠了一躬,“sorry。”艾米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季布笑了起來,就看到豆豆撓了撓腦袋,“啊,不是sorry。”他又重新鞠了一躬,“youre wee。”


    那女生和男朋友都笑了起來,女生問他,你是誰家的寶寶啊,這麽可愛。豆豆害羞了,跑回了季布身邊,季布笑著向那對情侶招了招手,又把兒子抱到腿上,“行啊你,小豆包,這麽小就會搭訕漂亮女生了?還語無倫次了?爸爸怎麽教你的?”


    小豆包沒搭理他,“我要吃那個。”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盤蝦,又回頭看了看季布的酒杯,“你又喝光了?真沒出息。不要喝太多,喝酒太多會惹小一爸爸生氣,你忘了?”


    “是是,爸爸錯了。”季布好脾氣地給他夾了蝦,“用濕巾擦擦手,給小一爸爸拔一隻蝦好不好?”


    小豆包點頭,他會拔蝦,他是男子漢,季布爸爸什麽都讓他做,這很光彩。季布親了親他的額頭,又問他,“給媽媽也拔一隻好不好?她也很愛你。”


    小豆包眨了眨眼睛,“爸爸,我忽然不想吃蝦了。”


    艾米笑了,她有點尷尬,是啊,他們已經不是她的孩子了,或許從來都不是。季布說得很對,不付出就沒有得到,她連愛都沒有付出過,所以並不奢望得到愛。  衛未一大概是覺得艾米的情緒太低落了,就想說點別的,“豆豆是個淘氣包,很聰明,反應也很快。我覺得是不是該送他去什麽學習班呢?不過他坐不住板凳,季布的意思是沒必要跟別的孩子學,人家學什麽他也非要學什麽。季布偶爾會教他點英語什麽的,不過他好像更喜歡跟我們野營釣魚,英語學的不大好,畫畫也不喜歡,認字也少,裝魚餌倒是很在行。對了,他還學會遊泳了,我不知道他這麽玩下去,將來會不會有點像我。你是他的媽媽,我想問問你的意見。要不要給他報什麽學習班?”


    艾米搖搖頭,她低頭笑了。“我沒什麽發言權。不過,三歲,不用學什麽。像我和季布……”她跟季布對望了一眼,“小時候都太痛苦了,他們不用這樣。如果豆豆將來能像未一,那很好,我很滿足。未一很好。”


    果果給了衛未一一個鬼臉,她吃不下去了,爬下凳子,靠在未一的大腿上,似懂非懂地聽大人談話。季布把她的凳子撤掉,挪過去挨著衛未一坐。未一撫摸著果果的頭髮,“果果喜歡唱歌,喜歡讀書,季布教她一點英語,她學得很好,季布說對果果可以順其自然,她喜歡就讓她去學。哦,對了,尼瑪,你還記得你唱過的那首歌嗎?果果也會唱,而且唱得很好聽,果果簡直就是小尼瑪。”


    艾米不知道自己正在看著果果出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視線為什麽總會不知不覺地追隨著兩個孩子,在她看來,孩子就是孩子,誰的孩子都是一樣的,隻是孩子。她不記得自己給未一唱過什麽歌了,季布低頭問果果,“你唱首歌好不好,唱那首你很喜歡的。”


    果果點點頭,她還靠在未一的大腿上,但是站直了一些,她的嗓音很稚嫩,發音也不大清晰,可是她很會唱歌,那首尼瑪在未一病房裏曾唱過的歌,又被她輕輕地唱起,“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 bluebirds fly birds fly over the rainbow why then, oh why cant i?”


    艾米呆呆地聽著,那小小的孩童唱著她最喜歡的歌,艾米的眼淚流了出來,就像再也止不住了,她不敢看那個高高興興唱歌的孩子,她捂住自己的臉,掩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唱的真好,比她小時候唱的還好,那稚嫩的聲音宛若天籟,可是她或許都不配聽到,不配聽到自己女兒的歌聲。她是唱給季布和未一的,她唱得很歡樂,因為季布和未一微笑著就在她身邊,果果的幸福很濃,並不需要去尋找。艾米看著那小小的歌唱的孩子,也許自己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奪走他們的幸福。


    小女孩不唱了,她看到艾米哭了,她用那雙和她一模一樣卻格外清澈的眼睛看著她,“阿姨,你為什麽哭呢?是被豆豆欺負的吧。你不要哭,我們就是想跟爸爸們回家,不是故意想欺負你的。”她從自己的小背包裏掏出一包麵巾紙,“我的史努比麵巾紙送給你吧。不要哭了。”


    艾米接過了那包色彩斑斕的麵巾紙,她的眼淚卻好像止不住了,“謝謝你,你是好寶寶,你們兩個都是好寶寶。阿姨不會帶走你的。那……阿姨也很喜歡你們,能不能常去看看你們?”


    小豆包還是很警惕,他要看住季布不要昏外念之類的,不過小蘋果很好說話,她點了點頭。


    艾米哭得不能自已,季布趕緊埋單,不想再被四周的人盯著看了。他們才站起來向外走,有一夥人也從樓上走下來,小豆包向那邊瞥了一眼,立刻尖叫著掙脫季布的懷抱,“爺爺,爺爺,這邊這邊,爺爺。”他飛跑了過去,正跟一幫衣冠楚楚的老頭子們談天的衛援回過頭來,“哎喲,這不是我們家豆寶寶嗎?你在這兒,你爸爸呢?”


    衛援蹲下身,豆豆飛撲過去,被衛援一把抱了起來。也不顧身上西裝被豆豆的油手抓得髒兮兮的,在豆豆的臉蛋上用力親了親,衛未一走了過去,他每次見到爸爸都還是有點緊張,這大概是改不了了。艾米看著衛援抱著豆豆,跟衛未一說了什麽,衛未一把腦袋低了下去,像是又挨說了,季布卻不大緊張,跟著衛援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打了衛未一的腦袋一巴掌,原來他隻是在開玩笑,衛未一也低著頭笑了起來,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果果也被衛援抱了起來,他一手抱著兩個小孩,又忙著叫季布過來認識認識那幾個人,艾米不知道他要怎麽跟他們介紹季布,會不會說實話,不過那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不是形式,不是外人怎麽看,甚至不是血緣和法律,而是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是一家人。


    艾米走不進去,她忍不住繼續哭著,她恍恍惚惚地知道,青鳥已經來過,而她並沒發覺,於是他們就飛走了,幸福跟她擦肩而過,她尋不到了。季布說的沒有錯,她能做的也許隻有付出,她一直追尋的天堂不在墨脫也不在非洲,她永遠都在路上,卻還以為自己走得不夠遠,她以為自己不畏路途的艱辛,卻不知道難在停留,為了別人而停留。她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麵,一直在哭,漸漸大哭起來。


    衛援在一輛車前停留了一會,跟季布和衛未一說了一會話,然後又親了親兩個小寶寶,才上車離開。


    衛未一挨著季布站著,兩個小寶寶的小手都牽在他手裏,老爸說讓他跟季布這周末回家去一趟,季阿姨會在家,但是千萬要帶上他們的孩子,人老了,對小孩子沒有抗拒能力。衛未一心滿意足,季布低下頭在他的額頭上吻了吻,他的動作太過自然了,所以路邊形色匆匆的人都沒大留心接吻的是兩個男人。還有,艾米也同意把孩子繼續放在他跟季布的家裏了,艾米的生活還會顛沛流離,她覺得不適合帶孩子,她希望雖然她已經不在非洲了,但是他們還是願意繼續收留她的孩子,她會常來看孩子,而不是把孩子帶走。他回頭向艾米招了招手,要她快點過來,他現在覺得一切都會好的,艾米也會好的,時間沒有奪走他的一切,他真慶幸衛援把他養大了,真感激他……感激他娶了季布的母親。回頭想想,那個老頭子到底是怎麽打動季布他媽媽的啊?可真是好命啊!他們父子真是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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