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平靜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裏卻有絲明顯的警告意味,她一笑也就罷了,不想真的惹惱了季布這小子。“我說你,真不想跟我合作嗎?”


    “不想。”季布搖搖頭,口氣卻很堅決。


    “現在不想了,那你當初幹嘛花那麽大的力氣?”她白了季布一眼,“你的小情人,他的手好了?”


    “勞你關心十分過意不去。”季布平靜地說著,眼睛裏也黯淡無光,整個人仿佛就要馬上斷電關機了似的。


    她看著心裏很是納悶,有意撩撥了幾句,季布卻始終不為所動。


    “都是因為我非想要報復程劍不可,才把時間精力都搭出去,結果……我要是多花些時間陪我的愛人,恐怕他也不至於不相信我。我現在失去了他,還找程劍幹什麽?程劍說不定明天自己就被車撞死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嗎——我現在才覺得未一這話說的很對。我不想再關心程劍的事了。”


    她愣了一會,忽然意識到事情變的十分棘手,她試探性地想要籠絡住季布,“需不需要我的人幫你找人?”


    “用不著,你不要嚇著他。”季布的眼睛裏終於有些神采了,似乎隨口說出似的,“要是我知道你們的人在找衛未一,我可不會放過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她趕忙說,一時間覺得自己有些狼狽,不過她很快又轉出笑容來,“不過看在過去你我交情的份兒上,我還是願意跟你透露一些關於程劍的事情,你不想再管這些爛事可以,不過聽聽也不壞。”


    季布沒有說話,她得到鼓勵,笑著說下去,“但是我也不能真正地告訴你,幾事不密則不成嘛。”


    季布冷淡地笑了笑,“既然你胸有成竹,就盡管自己去做吧,不必告訴我。他要是死了,我也是很高興的。不過貓有貓的道,鼠有鼠的道,我本來就不該跟老鼠湊合在一起。我說了我不再摻和你們的事了,就不想再聽你說了。”


    陳樂挑起了眉頭,“你能把他送進監獄,對不對?”她忽然單刀直入,截斷了季布的話。


    季布疲憊地向後仰靠在沙發上,閉了會眼睛,“然後呢?他有的是錢,判他死緩,他進了監獄,過些年死緩就會改成無期,再過些年無期又會改成十五年,十五年又會改為五年,總之,他至多在監獄裏待上五年到十年。嗬嗬。”


    “隻要他進了監獄,我就可以讓他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我看他還有本事賄賂哪隻貓?”她笑了笑,“他早就不得人心了,盼著他死的可不止是我。他沒了錢,就沒有推磨的鬼了。我現在犯難的隻是他這些年拿錢把貓都餵飽了,想把他送進去可不容易。”


    季布抬起了頭,看著那個美艷的女人,忽然有些敬畏,“你已經把他的人都控製住了?”


    “差不多,那些東西根本不算是人……嗬嗬,總之隻要他進了監獄,我就可以在外邊讓他徹底一無所有。他還想興風作浪?要是他被判了死刑,挨了槍子兒那還算他運氣,一旦他到了落魄的時候,恐怕用不著咱們,自有旁人想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呢。”


    季布思索了一會,終於說道,“你有他的證據嗎?最好有,這樣容易些。”


    “他是個二百五,不過要拿他的證據卻不特別容易。”她嘆了一口氣,卻是心滿意足的模樣,“可我還是拿到了。”她又笑了,看起來幾乎像個天真的小女孩——隻是外表,季布提醒自己,那個把她當做小女孩的蠢男人就快要被她弄死了。


    “你有把握把他送進去嗎?”


    季布權衡了一陣子,終於開口,“中國有一個特別好的司法習慣,叫做‘嚴打’。”他似笑非笑,說不上是不是在嘲諷,“每遇到這種時候,各地都會狠狠抓一些典型,剷除一批黑社會,整頓的力度要超過正常時候。每逢這個時候,各地的黑幫頭子多數會到外地躲避災禍,等風頭過了再回來。你要從現在開始,拖住程劍,不要讓他離開本市。”


    “可是現在沒聽說……”她說了半句,忽然意識到季布絕不會是憑空說這個。


    “今年是零六年,後年就是零八年,要嚴打就在今年。”季布終於露出一絲微笑,像是一個苦笑,“貓有貓的道,鼠有鼠的道,我早就不該跟程劍結交,根本不必……我真是蠢,怨不得……”他抿了抿下唇,“我知道他的事本地的司法部門不管,不過我外公有一些舊相識還沒有卸任,我會在上麵運作,他會被定性為‘黑惡勢力’專案調查,判刑也是一定的。不過我能做的事到此為止,之後的事就是你的了。”


    她麵露微笑,連連點頭,這就是了,季布的手能伸到的地方是她萬萬碰不到的,如果沒有季布她隻能繼續等待機會,當然她能做的也是季布萬萬做不到的事,她向季布伸出手去,季布握了握她的手。


    送走陳樂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季布抽出一支煙來,剛放到嘴邊又拿下來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裏。如果未一現在還在這裏,他一定會覺得胸中一口悶氣終於能舒展開了。可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走進臥室裏,第幾十次默默核對著衛未一帶走的東西,一包攝影器材,一隻mp4播放器,哪件衣服哪條褲子,錢包裏大約有多少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自己錢包裏的衛未一的身份證,頹然地想著他到底在哪呢,連這個都沒有,那就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吧,那麽一點錢,現在早就該花光了,前幾天他還期待著哪個朋友能接到衛未一的求助電話,或者衛未一自己回來取銀行卡。可是現在他已經快要絕望了。


    他模模糊糊地覺得衛未一也許真的不再活著了,但是他不敢想下去,他想起從前的衛未一,雖然怪癖了一些,可卻是個活潑的孩子,是他把那孩子一點點地弄得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現在又……


    他在沒有了衛未一的床上躺下,繼續失眠。想著自己的愚蠢,自己為什麽要在別人身上花那麽多時間,明知道衛未一朋友很少,很寂寞,卻不肯陪著衛未一。衛未一已經跟他說過幾次了,他都沒在意,也許衛未一會因此覺得自己不關心他,出了那事之後自然會以為他的時間大把的花在別的男孩身上。如果自己在衛未一身上用足了時間,就算有那樣的照片他或許也不會那麽生氣,隨後又想到自己是不是糊塗了,要是自己不去招惹程劍那個蠢貨,又從哪來那樣的照片。


    他想到後來就想冷笑,原來自己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了不得的人,不管什麽事都駕馭得了,現在毀了,吃虧了,自己吃虧就好了,為什麽委屈要給衛未一受著呢。那孩子是招誰惹誰了了,想到後來,又是滿腹怒火,卻全是在跟自己生氣。再想到衛未一或許已經……就開始心口酸疼。折騰到最後,躺是躺不住了,隻好在窗邊站著,看著樓下的燈火發呆,最後看著又一個白天慢慢降臨。


    沒有衛未一的生活很寂靜。他站在窗邊,看著這城市又一個冰冷無望的一天開始了,今天註定沒有衛未一,那麽明天呢,後天呢,如果他總是找不到衛未一,他到底該怎麽辦。


    第76章


    “我常跟我兒子和我孫子說,美景無處不在,隻是瞧你有沒有那份心境看出美景來。”老人走在前麵的山路上,這條小路不算難走,眼下正是春日,這條路的盡頭就在繁花深處,“楊萬裏說‘年年不帶看花眼,不是愁中即病中’,就是這樣。心境不對,愁病難避,春景再美,終究沒心思看。”


    衛未一愣了一會,他正在盯著自己的腳尖。


    他一大早就被老人叫起來,老人自告奮勇地給他當嚮導,要帶他走進大山深處看看。還叫他背了個雙肩包,裏麵塞滿了老人讓他背的食物和飲料。


    他有些不好意思,趕緊環顧四周一圈,“這裏是很美。”說完話他頓了一下,驚詫於眼前那長滿黃綠色糙的山坳,他看得呆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取景拍照。


    老人嘮嘮叨叨地說,“我孫子也很喜歡這裏。我昨晚看了你拍的照片,你比我孫子在這兒拍的好。對了,我知道幾個攝影比賽正在徵稿,我把地址給你,你也投投看,我看你將來不會比我孫子差。”


    “我的攝影手法走的是野路子,我總覺得不精緻,我沒念過大學,沒在大學裏學過攝影。”衛未一說的聲音有些輕,“說我拍的好的人,要麽是我的愛人,要麽是我愛人的朋友,所以我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拍的好不好。”


    “當然好,”老人差點立起眼睛,仿佛誰把他激怒了,衛未一吐了吐舌頭,老人的口氣強硬的像是在訓斥他,“少年人有自省習慣是好的,但是可不能懷疑自己。”


    衛未一撓了撓腦袋,他太不習慣被表揚。


    老人的語氣緩和了,好像也知道自己剛才脾氣太大,“我兒子也是攝影師,他就沒有在學校裏學過攝影。他以前開了小工廠,後來有一天他拿起相機,想拍照,於是就那麽一路拍下去了。攝影而已,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有一種作品,雖然它可能有短處,可卻能自成一種風格,這就是難能可貴的上品。至於技巧,我覺得你的技巧還不錯,雖然稍欠火候,不過那都是可以慢慢修習來的。嗬嗬,你的小女朋友倒挺有眼光,知道欣賞你的作品。”


    “嗯,”衛未一想起季布,可是想不出怎麽形容他,“他……很好很好。”


    “很好很好?”老人哈哈大笑,笑得衛未一更不好意思。


    老人帶著衛未一繼續向山上走,衛未一有些喘,好在老人走的不快,“小孩,你這麽喜歡你的小女朋友,怎麽還自己跑到這兒來了?我也沒見你拿手機,你這個年紀的小孩談戀愛不都是一直‘吧啦吧啦’地不停按手機發簡訊的嗎?”


    衛未一沒有回答老人的問話,老人似乎也隻是在自言自語,“我記得,孫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交了個小朋友,他爸爸不喜歡,說小孩子早戀不好,還揍了他一頓。嘿,我記得他自己也是十七歲就找了女朋友,後來還不是生了個聰明兒子。不過後來,那小女孩就不敢直接給他寫信了,她就把信郵給我。哈哈,我還記得我孫子每次到我的書房裏來取信,都一蹦三尺高。唉,真是羨慕年輕人,戀愛可真是好。”


    衛未一想起季布的外公,有個爺爺或是外公可真好。要是季布的外公也在,會比較喜歡自己嗎?他總是覺得也許會的。要是季布的外公還在就好了,他說不定能分享一個外公,那就幸福了。“那後來,他和那女孩分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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