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未一沒像以前那樣要跟下去送季布,季布走出家門的時候回過頭來,衛未一正趴在臥室的陽台上笑眯眯地著看自己,風把他那頭小軟毛吹亂了,看起來還挺……季布把心裏想到的那個形容詞用力咽下去。


    【尼瑪,通往未來的路有很多條,我向每一條看過去,似乎都將通往痛苦。


    可是我站在這裏再怎麽想,也都無法預測未來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反正我也停不下來,所以決定走到這樣的未來去看看到底有什麽。】衛未一賴在季布的屋裏打遊戲,在季布床前的地毯上一窩就是一上午,零食可樂散了一地,以前季慕晗跟老頭子都不在家的時候,他也有這麽過日子的時候,開始季布回家看到他這德行的時候收拾了他幾頓,他死拉下臉來,屢教不改,結果不知道季布是習慣了還是免疫了,現在也都不太在意這些事了。


    他拆開第三袋薯片的時候,門鈴響了,衛未一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家的門鈴響。他慢慢站起身,拖拖拉拉地走下樓,希望這個門鈴停下來,可是這個鈴聲鍥而不捨地響得衛未一無比鬧心。


    “是誰?”衛未一嚼著薯片看著監視屏幕裏的男人,臉還不錯,看起來年紀比季布要大不少,不過卻不怎麽成熟,季布的朋友?親戚?“季布不在家。”


    “季布去哪了?他不接我的電話。”


    衛未一把薯片嚼得卡擦卡擦響,無所謂地說,“他要是不接你電話,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說你本來就不太重要。”


    那人對著攝像頭,尷尬地笑,“小孩,你是誰啊?給叔叔開門。”


    “你要拐賣我嗎?”衛未一撇撇嘴,“我已經過了最佳拐賣年齡十多年了。另外季布不讓我給任何人開門。”


    “季布去哪了?”那人好像覺得衛未一挺好玩,饒有興趣地跟他聊起來,“他在忙什麽?”


    “葬禮。”衛未一簡短地說。


    那人停頓了半天,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他去參加葬禮了?怪不得不接我電話。不過葬禮不都是在早上舉行的嗎?現在已經是下午了。”


    “唔,”衛未一解釋了一下,“他是主辦者。”


    那人在攝像頭前哈哈笑起來,“你還真搞啊,我想起你是誰了,你是小蛤蟆吧?”


    “你說什麽?”衛未一惱火起來,“你祖宗才是小蛤蟆,滾,我要叫保安了。”


    “等等等等,”這個沒譜青年連忙笑著說,“是季布自己說的,今天早上他說他最近養了個小蛤蟆,還把這個小蛤蟆拍的照片發給我,他跟我說如果我有興趣的話,可以找小蛤蟆談談。”


    小蛤蟆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卡擦一聲大門開了,男人跟保安登記後走進這片別墅區,熟門熟路地找到季布家,看到小蛤蟆正光腳站在門口,穿著過長的睡衣,手裏抱著一大袋薯片跟自己怒目而視,他忍不住笑。不過把這孩子放在鏡頭下還是不錯的素材,皮膚很好,薄眼皮的內雙眼睛形狀很漂亮,很挺直的小鼻樑,柔軟的半長頭髮,那隻耳朵上帶著耳環,gay?除此以外還有一臉年輕氣盛的不遜,像非洲平原上半大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豹仔,季布那種人,竟然在家裏藏這麽一個看起來跟他格格不入的小東西?真是稀奇。


    “我叫柏遠,是個職業攝影師。”他迅速介紹自己的身份,他已經感覺到這個小蛤蟆很不好招惹,他想在小蛤蟆把他趕走之前趕緊讓他對自己感興趣,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中國攝影師協會的會員,世界華人攝影師協會的會員。”


    小蛤蟆無動於衷“那是什麽狗屁東西?”


    柏遠有點狼狽,“我在五個國家做過個人作品展,我拍攝的對象很廣泛,嗯……我給國家地理雜誌供稿。”


    “病態自大狂,也就是中國國家地理吧?”小蛤蟆似乎覺得他讓人很掃興,回頭要關門。


    柏遠擋住門,居高臨下看著小蛤蟆,“季布想讓我跟你談談,你是他的繼兄弟?”


    衛未一掃了他一眼,這人隻有身材跟季布很像,隻不過其他地方完全不類似,他走路腳底下像是裝了彈簧,長頭髮跟著一飄一飄的,三十歲的人好像還嫌自己不夠拉風似的。衛未一心底下突然有了別的盤算,還算客氣地把柏遠請進來,“你想跟我談什麽?季布為什麽自己不跟我說呢?”


    第21章


    柏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衛未一,自己在羅漢床上坐下,從包裏拿出筆記本放在小幾上,衛未一盤著腿坐在另一邊,無聊地吃著薯片,“有話就快說。”


    筆記本的屏幕被旋轉過來,對著衛未一,“這是我的作品。”衛未一伸進薯片口袋的手指停住了,他屏住呼吸呆呆地看著照片,蒼茫沙漠上孤獨的駱駝,殘陽下瑰麗廣袤的天際前老人佝僂的剪影,成群飛起的火烈鳥,獵豹在金色陽光下奔馳,身下的枯糙仿佛在燃燒……陽光似乎特別地眷戀那塊大陸,大塊大塊衝擊著衛未一視覺的色彩,充斥著每張照片的不受拘束的勃發野性……衛未一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有什麽東西被勾著就要呼之欲出。


    “我跟季布是老友,所以對他很了解,也許是家學淵源,季布的美學鑑賞能力很強,今天早上他跟我說有一個人跟我一樣有才華,而且比我的潛力更大。這話把我給氣壞了,不過季布如果不這麽說,我可能根本不會看你的作品。”柏遠看著衛未一,衛未一抬起頭,好像根本沒聽懂他說什麽,柏遠笑了,抬手點了點衛未一的額頭,“攝影需要的是靈性,在這點上,你比太多人強了。”


    衛未一不在乎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靈性,他拍是因為他想拍,他不知道自己那東西被叫做作品,不過,這個長頭髮張揚人又癲狂的柏遠給他打開了一扇窗戶,他窺見了一個世界,“你拍遍了非洲?”


    “嗯——我在那兒待了很久,不過還遠遠不夠。”柏遠托著下巴,他喜歡欣賞真正懂得攝影的人對他的作品神魂顛倒的模樣。他笑嘻嘻地說,“我差不多走遍了世界,你想跟我一起走嗎?”


    衛未一繼續看著照片,聲音有點吞吐,“你在哪個大學念完攝影課程的?”


    “大學?”柏遠誇張地大笑,“你怎麽還能相信那東西?你是不是被季布那個中規中距的呆子給管傻了?我告訴你,不要相信攝影師是學院培養出來的,想拍的時候拿起相機,就去拍,隻要你看得到,就拍得出。即使是一樣的景色,一樣的人,大多數人卻看不出他們的美麗,非要等我們像魔術師一樣展示給他。”


    “拍照就能養活自己?”衛未一看著柏遠,看來是這樣的。有一天他可以不受老頭子控製,或許他可以待在他想待的地方。


    柏遠掃視了一下這間屋子,“住大房子的小公子哥兒竟然這麽實際?”他笑笑,“我可以教你攝影,這個機會可不容易得到。”


    衛未一撇撇嘴,“你為什麽願意教我?”


    柏遠看著毫不領情的衛未一,這可真是不討喜的小孩,“季布希望我能給你一些指點是起因,隻不過季布想讓我教你一些專業的東西,對你將來考上美術學院的攝影專業有所幫助,但是我不想僅此而已,那毫無意義,而且也是在浪費你的生命和天分。我很欣賞你,所以我想帶你跟我一起走,我得到了一個優秀的助理,而作為報酬,隻要給我五年時間,我就能把你打造成一個一流的攝影師。”他仰起頭,桀驁不馴的臉上帶著天才特有的自戀,“如果說除了攝影之外,我還想要什麽,那就是更多的一流的華人攝影師。”


    成為一個攝影師,無論是遠離人群,還是遊走於人群之中,都真正地自由而獨立,有點像是天馬行空的幻覺,尤其中間還可以跳過進入大學這個艱難又渴望而不可及的步驟。隻不過衛未一……“變態的瘋子。”


    “你不想走嗎?”柏遠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你想想吧,這是多好的機會,你會得到我的指導,你的作品會得到我的推薦——未一,人生幾十年你能有多少個機會啊?沒有幾個,而且稍縱即逝。你有才華,有激情,我看得出來,就跟十多年前的我一樣,十幾年前的我每一天都渴望有人幫幫我,為我指一條路,如果我有你這樣的機會,我就會少走至少五年的彎路。”


    衛未一沒有回答,他這輩子還沒有對一個問題磨蹭這麽久無法回答,他一直如同生活在圓球中,困頓疑惑,然而今天眼前出現了一條路,如果早上半年讓衛未一認識柏遠,他早就義無反顧地走了。


    柏遠在電腦上點開了名字為“衛未一”的文件夾,打開一幅照片,斜下方近處季布的側麵像在畫麵上占了大部分,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微昂起頭,一隻手向前伸似乎在打一個手勢,襯衣袖子整齊地捲起,他眉頭輕鎖,桌子對麵占據相片主要卻是稍遠位置的是他的母親,她正麵向外,麵容平靜姿態優雅,卻有一絲淡淡的疲倦。“我非常喜歡這張照片,你拍得非常好,你在人物攝影上也很有天分,觀察能力敏銳準確,把兒子和母親之間那種隱晦細微的衝突表現的很好。”


    “我不覺得他們有衝突,”衛未一不高興地打斷他,“你可真煩人。”


    “是嗎?”柏遠絲毫沒有被魯莽衝撞的意思,“看下一幅,季布有點憂鬱,再下一張還是如此,我熟悉季布,他的憂鬱很淡,不是很常見。然而我們通常很關注情人的負麵情緒,那比愉悅和平靜的時候更讓我們揪心,所以抓拍你的情人的時候,這點總是會吸引你。你透過鏡頭關注著你情人的一舉一動,你渴望能夠撫平他那絲不快?這是很正常的。”他看到衛未一戒備的眼神,伸出一隻手製止了衛未一的反駁,“攝影師都有天生的觀察能力,所以我知道你愛季布,他是你無法往前走的原因吧?”


    “我了解季布,他隻想做個體麵的成功人士,”柏遠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不管他心裏到底怎麽想,至少這是他受到的全部教育對他的基本要求。而且我想,從政是他職業選擇裏非常重要的一個選項,我不知道他對你到底有多少愛意,不過他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你還小,現在對你來講,也許你愛上了季布,這就是你的全部,但是將來你會一無所有的。你的愛情會讓季布名譽掃地,甚至失去事業成功的機會,你的愛會令他非常痛苦,毀掉他的人生,所以你最終還是得放棄他,成全他也成全自己——ces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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