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就是你現在被困在這裏的原因?”博士問道洛茲。


    洛茲點了點頭,他在這個困惑的時空裏被困了幾十年,雖然在解析石碑之外也曾嚐試破解這裏的一些秘密,比如如何脫離這個時空,如何與外界建立聯係,然而卻沒有任何辦法。


    洛茲:“好在期間我一直可以通過石碑了解到外麵世界的信息,雖然那裏時間流逝的速度似乎異常緩慢,但這也給了我接收那些信息的時間,比如克洛維斯城之後發生的事,以及歌蕾蒂婭的出征。”


    至於歌蕾蒂婭進入神域之後,洛茲就無法詳細看清了,雖然依舊能夠感知到歌蕾蒂婭大概做了些什麽,不過細節就沒有那麽清楚了。


    洛茲拖著疲憊的身體指了指身後的一塊石碑:“那塊石碑有歌蕾蒂婭在神域中的一些信息,很多塊石碑也有,能夠明顯發現這部分石碑有很強的感應,說明歌蕾蒂婭應該也在接近我。”


    在嚐試破解了無數石碑依舊沒有結果後,洛茲甚至將一些希望寄托到了歌蕾蒂婭身上,種種跡象表明,歌蕾蒂婭應該也已經無限接近信標,即便以歌蕾蒂婭的風格,可能即便其來到了這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洛茲,雖然在這裏洛茲似乎並不會死去。


    “你也看到了,我不會死,即便現在我的身軀已經行將就木,但隻要意識還在,我就不會死,我將會被永遠困在這裏。”


    博士發現洛茲的身軀,已經比當時蒼老了許多,他說話的聲音已經非常微弱,皮膚就像是完全失去了水分,牙齒也已經全數脫落。


    博士問道:“這麽長的時間過去了,你對你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有沒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想法?我不是說那個站在大群立場上的近神者洛茲,而是你屬於人類的思想。”


    洛茲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沒有想過,自我來到碑林之後,專研這些石碑上的信息幾乎就成為了我生命的全部,但你說的那些,我確實不曾想過。”


    博士:“你和你的老師完全不一樣,當提圖斯發現了那些未知的可怕事實之後,他選擇了逃避,而你卻完全相反,無數的人和事在阻止你繼續探尋,但你依舊沒有停下來,而且行動力是那麽可怕,我最初以為這是你海嗣的思維在左右你的行為,但當我看到那些石碑後,我也陷入了懷疑,一個人類真的能有這麽恐怖的行動力。”


    洛茲:“不僅僅是我,歌蕾蒂婭也是,我本來以為我的計劃已經盡可能完善了,以人類層麵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阻止大群前進的腳步,可歌蕾蒂婭竟然真的做到了,她硬生生摧毀了近神者的存在,這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我也不相信,僅憑人類竟然能夠阻止近神者的誕生,現在看來,強行提前啟動計劃,還是太過勉強了。”


    近神者已經死亡,洛茲能夠打通與生代建立聯係的渠道徹底毀滅,他現在已經和那些融入大群的普通生命沒什麽區別了,洛茲猜測也可能正是這個原因,自己才會被困在這裏,一個普通的生命按理來說不該存在於大群的核心中,然而通過近神者強行進入信標的碑林內,在近神者死後也沒有了再次聯係大群生代核心的方法,包括脫離的方法,隻能以人類的身軀永遠受困於碑林。


    洛茲:“看來這就是我的結局啊,在大群的中心永遠存在,但也隻能以這具脆弱的身軀存在,這才幾十年而已,之後的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我都會在這裏,我被囚禁於無窮無盡的未來中。”


    博士:“那你原所追求的那個未來,又是什麽?”


    洛茲:“一個沒有苦難,一切幸福、智慧、力量的所在之處,認知以內的所有生命都將得到升華的世界。”


    博士指了指這些石碑:“那當你看到了大群的本質之後,還相信你所描述的那個世界真的存在,亦或是真的如此嗎?”


    洛茲歎了口氣:“所以我至今仍然在找尋,意念告訴我碑林中的一切,遠不是大群的本質。”


    博士:“那當你看到那些和人類搏殺的海嗣時,你真的相信大群就能夠滿足你的想象嗎?”


    洛茲:“也許在未來,那些死亡將不再有意義,而眼前的死亡,也將得到重生。”


    博士:“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你,雖然你的所作所為令人感到憎惡,但你這種偏執到無可救藥的人,可以說是非常可憐,你甚至連拯救自己的道路都已經全部封死了。”


    洛茲:“你說得沒錯,我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道路,我隻能這樣一直堅持下去,就像我之前做的那些事一樣。”


    博士和洛茲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而後洛茲艱難抬起頭看向博士,緩緩說道:“現在,能換我問你幾個問題嗎?”


    博士:“我可能沒有什麽知道的事,我能夠知道的事,你在碑林裏應該都已經全部看過了。”


    洛茲:“為何你來到了這裏之後,你卻沒有任何衰老的痕跡?”


    博士:“……”


    洛茲:“你在碑林中,同我一起見證了我的一生,如果按照客觀時間計算,我們二人共同在碑林中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四十年。”


    看了看自己已經油盡燈枯的身體,又望向與四十年前毫無區別的博士,洛茲的認知裏再一次出現了無法解釋的現象。


    博士:“我也不知道,但時間似乎確實是這樣過去了,你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百歲老人。”


    洛茲:“但你還是那麽年輕,和剛進入碑林時一樣,甚至和當初在克洛維斯城的時候一樣。”


    博士:“以我現在的狀態,我知道的原因,其實並不比你多。”


    洛茲:“但我的意識告訴我,你是不一樣的,從你能夠踏入碑林這一刻的時候,你就已經不是一個尋常的人類,你得到了大群的認可,亦或是你有直接進入大群核心的手段,無論是哪一種,都說明你有著改變的力量。”


    博士:“聽你的意思,你現在已經開始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洛茲:“我已逐漸老去,歌蕾蒂婭也已經傾盡了全部的力量,阿庇安和蘇拉還在觀望,然而阿戈爾的國力早已不足以抵抗這片大海,近神者已死,但伴隨而來的,將是其所屬生代的降臨,我從石碑中看到了那個預言,近神者的死亡不是結束,而是開始,雖然歌蕾蒂婭擊殺近神者成功阻止了生代的蘇醒,可早已積蓄力量已久的生代,豈會就此止步?”


    博士:“你的意思是,即便歌蕾蒂婭付出了那麽慘重的代價,也不能使這一切停下嗎?”


    洛茲:“如果不是歌蕾蒂婭,近神者很可能已經徹底進化,生代早就已經降臨,歌蕾蒂婭算是暫停了這個過程,為人類爭取到了一段喘息的時間,可如果沒有人繼續做著什麽,已經被喚醒到這種程度的生代,其降臨依舊不可阻止,一如當年降臨戰爭時一樣,我們可以加速也可以放緩其降臨的時間,卻無法改變最終的結局,我看到預言中,神的降臨,是注定的。”


    博士:“也正是你所做的這一切,導致了現在的情形。”


    洛茲抬頭,仰望著這片他已經看過無數次的星空:“是啊,我的一意孤行引發了這場災難,而我早已無法製止這一切,我對所謂真理的過分追求導致了我的偏執,我自以為我能夠將人類帶離苦難,殊不知至今也沒有洞察到所謂的真理究竟是何物。”


    博士:“在我看來,你所追尋的東西太過片麵,在碑林的這段時間裏,不可否認,你確實擁有了人類難以企及的知識,那些石碑讓你的智慧達到了頂點,可你真的覺得,你的智慧,真的是有助於人類的嗎?至少現在看來,你看不到你所描述的未來,而有成千上萬的人在因為你的偏執而不斷死去,難道這就是你所追尋的真理?”


    洛茲:“……也許你才是對的,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我所期盼的那個未來吧,我隻是想為人類尋找到一個更加光明的道路。”


    博士:“那你覺得海嗣的道路,就一定更加光明嗎?”


    洛茲:“大群的存在,超脫了人類的個體,它們擁有永恒存在而又統一的意誌,以及無比強大的力量,在我看來,那比人類存在的方式更加正確。”


    博士笑著搖了搖頭:“結果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了,看來我們二人的觀點完全無法統一,僅僅是我們兩個人都是這樣,你又如何保證更多的人,能夠有著統一的意誌?”


    博士也站起身來,他也好久沒有看過這片星空了,這片星空是那麽的純粹,純粹的美麗,除此之外,再也無法知曉這片星空究竟是何意。


    博士:“大群有告訴過你,所謂星空是什麽嗎?星空之上又是什麽嗎?再往上呢?而這些星空又代表著什麽?”


    洛茲失神地說道:“我不認為深處大海的大群能夠告訴我那些遙遠的東西是什麽。”


    博士:“既然連大群都做不到,那你又為何覺得大群就是真理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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