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樣。」納蘭搖著頭道。


    「身孕的事告訴他了麽?」


    「說了。」納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道:「他隻是開心地跟我道喜。」梅妃望著自己懷裏的孩子吐著泡沫的小嘴不語。


    「皇上傷他太深,現在的楚熙然或許沒人能懂了。」納蘭的手依舊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喃喃道,「他若是女子,或許有個子嗣,也不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娘娘,您錯了,看看德妃,他若是女子,皇上會給他懷上子嗣的機會麽?」梅妃平靜的聲音裏竟透著恨意。


    「梅妃,說話要當心!」納蘭厲聲道。


    「是妹妹失言。」梅妃抱著孩子欠身一拜。


    「卿君,若你真關心他,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倒是害了他。」「妹妹有分寸,姐姐放心。」話音剛落,兩人就看到了遠處盈盈走來的慕容昭華。


    「娘娘千歲!」慕容皮笑肉不笑地給納蘭琦行了禮。


    「德妃娘娘安好!」這廂梅妃也含著笑給慕容行禮。


    「妹妹客氣了,瞧,這不是小公主麽,許久沒見,都這麽大了。」慕容嬌豔的臉頰上透著紅暈,「都怪我不爭氣,皇上連番寵愛,可肚子還是沒有動靜,倒是娘娘命好!」說著把眼瞟到了納蘭的肚子上。


    納蘭溫和的目光看著慕容,道:「妹妹也不用急,皇上向來平分雨露,妹妹懷上子嗣那也是遲早的事。」慕容故作害羞地用袖子掩起臉道:「承姐姐貴言,這不,皇上今日讓臣妾伴駕用膳呢,臣妾趕著去,就不陪姐姐了,望見諒。」「辛苦妹妹了!」


    看慕容扭著身段踩著妖嬈的步子離去,梅妃冷哼一聲,抱著孩子的手不自覺地掐緊。


    「卿君,別想去動她,你鬥不過慕容家的,至少現在是如此,不為你自己,也要想想你懷裏的孩子。」「孩子……」梅妃怔怔的看著自己懷裏那小小的人兒,答道,「卿君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卿君願意等。」另一頭,楚熙然正捏著小順子帶進來的紙條,燃著的蠟燭閃著火光,不一會兒,紙條已經灰飛煙滅。


    「主子,您真打算這麽做?」


    「當然!」楚熙然拿過自己的長劍細細端詳,「寶貝,忍了那麽久,也該是時候了。小順子,帶話給納蘭貴妃,就說我要見皇上!」楚熙然手指頭撫著那劍穗,稍一用力,那白色的穗兒就給扯了下來,散了一地。


    他怎會忘記那年退敵歸來,就是在回京的路上,賀蘭給他係上那劍穗,說:


    「月牙白的顏色,跟選秀時第一回見著你一樣。我的熙然啊,就合該是一身的白,幹幹淨淨!瞧你,這劍穗有什麽好瞅的,盡看它都不理我了,若喜歡,回了宮你要多少我送你多少。」「傻子,再多又怎比得上這條,這可是從你心愛的長劍上摘下來的!」回了神,楚熙然看著地上的散亂得不成樣的劍穗,輕聲對小順子道,「瞧這白色都成灰的了,該丟了。小順子,你說換個紅的好不好?」清晨,楚熙然早早起床,讓小順子伺候著洗漱完畢,再換上衣裳。


    他那件月牙白的衣服已經被壓到了箱子的最底層,見不著影,而身上著的這套,是熱烈的紅,鑲著金絲邊,豔而不俗。


    「好看麽?」楚熙然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扭過臉問小順子。


    「主子怎麽穿都好看!」小順子笑道。


    「是麽?」楚熙然冷笑著又看回鏡子裏的自己。


    已經二十有一的他,少了份年少的青澀,多了份成熟的魅力,再加上深藏後宮多年,舉手投足裏竟隱隱透露出幾分不似男子該有的媚。而那笑容,似乎還透著當初的單純與執著,可一回眸裏的那一股輾轉纏綿,總讓人捨不得移開眼。


    這五年,改變的到底是什麽,楚熙然自己明白,明白到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自嘲。


    五年前的自己何曾懂得一入宮門深似海的道理,而這幾年歲月的洗禮,讓他不得不對現實低頭。他承認自己已經成了某種意義上的俘虜,甘願拋棄曾經的自己,隻為活著而活著。


    他說過,他不是林鳳,他不會讓自己在被拋棄後還傻傻等待死亡的到來。他的倔強、他的仇恨,也不允許他的頹廢和自滅。


    「小順子,你說我是不是變了?」楚熙然端詳著鏡子裏自己的容貌問道。


    「主子,不管怎樣,您都是小順子心裏的少爺!」小順子低下頭抹著淚。


    「傻子,哭什麽呢,我都不難過了,你難過個什麽勁!」楚熙然抹了抹小順子的眼淚,繼續道:「好了,去外麵守著,若皇上來了早些通報。」就這樣,從日出等到日落,到晚霞染了顏色、紅得異常時,賀蘭若明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永和宮。


    楚熙然徐徐而上,欠身行禮,滴水不漏的禮數讓賀蘭不由皺了皺眉。


    「皇上萬福!」楚熙然的聲音異常平靜。


    「起身吧。」賀蘭瞅了瞅楚熙然,道:「聽納蘭說你找我?」「是,臣妾有事和皇上商量。」


    「什麽事?」


    「聽聞邊關又遭流寇侵犯?」


    「是又如何?」


    「聽聞這群流寇是突厥人?」


    「不錯。」


    「聽聞朝廷屢次派人剿滅都不得而返?」


    「後宮不得參政,看來楚選侍是忘了規矩。」


    「皇上,若臣妾主動請纓,不知皇上可否成全?」「楚家的少將軍,你是否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不錯,當年與曼赫軍一戰,的確讓你大勝而歸,可這次明裏是流寇,暗裏卻是突厥可汗曼陀在操控。我們明裏不能對突厥出兵討伐,不然就是背棄盟約,給了曼陀舉兵入侵的理由,可暗裏又必須圍剿這些軍隊作風的『流寇』,敵暗我明,不是兩軍對壘就能解決的!」「臣妾知道,所以皇上才會為此頭疼,也更因為如此,臣妾才會來請纓。」「楚熙然,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次出兵兇險萬分,去了三撥人,沒一次能完整回來!你憑什麽保證自己可以有命回來?」「臣妾從未說過可以保證有命回來!」楚熙然仰起頭看著賀蘭,道:「臣妾要去,是因為臣妾願意用命一賭!」賀蘭若明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三下,他頓了頓,眯起眼看向楚熙然,冷冷問道:「你想賭什麽?」「兩件事。一,赦免臣妾的母親和姐姐的流放之罪,貶為庶民,還她們自由。」「這個不難。」


    「二,後位!」楚熙然看著賀蘭忽然變得凝重的神情,又重複了遍,「皇上,臣妾願用性命來換這天承的皇後之位!」「理由?」賀蘭問道。


    「權以平恨,慕容一族欠我們楚家的,我要他們血債血償!」楚熙然的眼神冰冷而堅決,「我要親手讓慕容一族毀在我手裏!既然皇上動不了這個手,就由臣妾代勞!何況,這不正是皇上想要的結果麽?如今楚家覆滅,慕容一族勢力越發獨大,皇上難道不想找機會收回慕容家的權力,以除心頭之患?」「楚熙然,我早說過,太聰明了反而不好。」


    「皇上,如今的楚熙然還有什麽好顧忌的?不過賤命一條!生死無懼。」楚熙然無謂的一笑,看著賀蘭的雙眼忽然變得空洞而淒涼,「臣妾知道皇上容不下楚家,也容不下臣妾這個餘孽。若此次臣妾一去不返,皇上大可當除去心頭之患;若臣妾僥倖凱旋能坐上後位,等臣妾親手報了仇,這命隨皇上處置。」「你!」賀蘭聽了楚熙然錚錚有力的一席話,隻覺得一股悶氣堵在心口,說不出是酸是疼,隻得大口喘息慢慢平復起伏的胸膛,才緩緩道:「好!好!好!我就成全你!若這次能凱旋而歸,我定封你皇後之榮,就給你這個權,我倒想看看,一代天承的皇後合該是個什麽模樣!」「謝皇上成全!」


    聽著楚熙然陌生的語調,聽著他一口一個性命相搏,賀蘭隻覺得心口猶如火燒,竟是撕裂的痛楚。他猛的轉身拂袖而去,可剛走遠幾步又硬生生停了下來。


    「邊關天寒,不若京裏是盛夏,讓小順子去內務府多領些冬衣給你帶著。記得,你若真想作天承的皇後就活著回來!朕,沒想過要你死!」楚熙然愣在原地,到賀蘭走得沒影了,才被進屋的小順子喚醒。


    「若死了,倒也是個解脫。」


    「主子,您說什麽?」沒聽清楚熙然的小聲嘀咕,小順子隻得湊上前又問了一遍。


    「我說,我會活著回來的!」楚熙然看著桌上賀蘭擱下的茶水,拿起杯摸了摸,低頭喃喃道:「都說人走茶涼,這道理可真有幾分不準,你瞅這茶水,還是有些許溫度的。」他輕笑出聲,轉了轉杯口,朝著剛才賀蘭啜飲的地方慢慢覆上唇齒,將剩下的大半碗茶一飲而盡。


    「可惜,溫了的茶,再是好茶都一樣澀嘴!」


    八日後,十萬大軍隨著一聲號角,朝著一個方向,齊齊遠去。賀蘭站在城牆上,望著遠處漸漸消失的身影,閃動的眼裏,看不出思緒。


    「皇上,走遠了。」納蘭收回目光,轉向身邊的賀蘭若明。


    「嗯。」賀蘭點了點頭,帶領一行人下了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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