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嚴耀輝回答得果斷。臨行,嚴耀輝低聲道:“吳大人,您一定要幫我們言家作證啊,所謂的禮金,不過是言家想要自保的小小心思,絕沒有一點點招攬人心的想法。”


    瞄瞄如cháo水般湧來的“送禮”人cháo,吳源暗下也呲牙,也奇了怪了,明明是件本不複雜的事兒,經言家的手,怎麽就又變成了滿城趨之若鶩?是非言家,可算揚名天下了。


    搖搖頭,拋開遐想,吳源謹慎道:“若上有詢問,三少這話,一定原話轉述。”


    對吳源這個回應,嚴耀輝很感激,再不多言,蕭泓託了耀輝一把上了馬,全然忽略去身前身後匯聚而來的無數好奇的目光,驅馬走人。


    看著蕭泓言三少遠去的身影,一身便裝的吳源向人群而去。


    風華樓上飛簷懸掛著數十串起的風燈,將圍聚在風華樓外延的人cháo,照得一清二楚。


    風華樓門前,擺著兩張桌案,案上擺了好些空白名冊。自下午開始,被調派過來給言氏收取“賀銀禮金”的四掌櫃和蕭府派來的帳房正各占一張桌案,一個點收賀銀,一個謄抄登記著送禮金的具體名錄,忙得不可開交。抽調來的夥計撈著袖子,得將登記好的禮金,一箱箱往樓內的廂房裏抬。


    待在風華樓二樓雅室內,等著接收“賀禮”的戶部官吏此刻正瞪大眼睛,一個勁往樓下瞅,適才,還沒上燈的那會兒,點檢著的還多半是些銅板碎銀,這會兒已經全部是成箱成盒的銀錠子了,無不看得瞠目。國庫空虛日久,今年卻外財不斷,若不是言家小三“嫁”了人了,他們定要諫言,將言家小三弄到戶部來任職。


    其實,原本,來風華樓送禮金的,雖有,卻並不踴躍,也不紮眼。畢竟,蕭泓和言三這門婚事太離譜,為其送“禮金”這事兒,得需觀望,慎思。


    引起這些觀望和慎思的轉折點,是風華樓收到了一筆極有分量的禮金開始的,那筆極有分量的“禮金”,來自於兵部。


    在一得到言家稱要將所得禮金一併捐給兵部起,兵部上下,連思慮的氣力都省略了,即按照官職,抽一個月俸祿作為份子,算了總帳,充作“禮金”送往風華樓了去。


    此次禮金和兵部有切身利益,兵部不得不捐,隻是,兵部捐了,其他五部,難道能視而不見?送,是忠君愛國;不送,哼哼……


    各衙門的小吏們或許對此無所謂,而事關“忠君報國”的聲譽,上官們能無視嗎?敢無視嗎?


    怎麽想,也是不能,不敢,那就湊份子,送吧。


    隻是,當作為禮金的份子錢被登記入冊的那一刻,各部就陷入另外一個煩惱中,因為,這湊份子給邊疆將士捐些銀子,是件忠君愛國大事,但是,反而言之,又轉變成了他們承認和擁護蕭將軍和言三少婚事的鐵證……


    這是個謬論!背後貓膩,眾所周知,卻誰也解不開這麽個套。


    在兵部的起頭下,其他五部都先後不得不響應了,自此,官家立場明確,天時大勢已成,那麽,那些觀望,慎思著的人家,能至於身外?


    答案很簡單,不能!


    立場本就兩可的人家當即妥協,而那些之前堅定著想要冷眼旁觀的,還有些原本壓根兒就不想搭理蕭言兩家婚事的自以為是局外人的,則大大得鬱悶了,煩惱了,再三慎思之後,無不憋屈得無可奈何。朝議會報日日上新,京中變局看得人目不暇接,如今,但凡有些眼光的,無不清楚,大治降至,振玩興廢,懲jian止亂,齊眾催強,天下大治,即需重典治世,即便不至於掀天揭地,也將拆洗幹坤,不久將來,必然將是一新光景。那麽,言三這麽個小小瑕疵事兒,眼睛一閉,隨流主流,認了吧。


    至於,為什麽送禮的人陡然間人cháo洶湧了起來,原因倒也並不複雜,那就是——天黑了。


    天黑了,好辦事。


    惹不起,還躲不起麽!既然這“賀禮”定得要送出去,就趁著天黑把事兒辦了算了。這是接到喜帖,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越過去的人家的想法。


    可惜,中間出了點茬子,但凡得了蕭府派送喜帖,又不想招惹麻煩的府邸基本上都想到了一處,以至於,天色一暗,各府派出的管事們領著家丁,或抬或捧著禮金,從四麵八方往風華樓匯聚而去,形成了滿京權貴“搶著給蕭大公子言三少大婚送禮”的詭異格局。


    北城的風華樓地段本就是重點巡視區域,如今又匯聚了上千攜帶大量現銀來“送禮”的,巡視禁衛和監察司都加派了人手維持。


    還真別說,雖然這種滿京貴胄,上下一心,眾誌成城的背後,有說不出的詭異,卻也不可否認,天時地利人和俱全,中興之相,漸生漸起。


    隻要細細追查言三少在京所言所行,均能斷定,其背景有天家為保。以此,足以佐證,這絕對是朝廷借蕭、言兩家婚事之名,借收取“禮金”而起的募捐之實,一定是!


    如此,既能留名,又能得利,怎麽能放過!


    一時間,自認為恍然大悟了的過客們爭相迴轉,趕回去商議籌措現銀去。不用說,明日,在風華樓前,還將生出一場人cháo湧浪。


    風華樓高高的閣樓中,血腥味已經消除了,原本空曠的閣樓四角,多了許迎秋更艷的紅楓,靠著閣樓的窗欞邊,擺著一張偌大的軟榻,半倚半躺著個人,一邊輕輕咳著,一邊居高臨下,端詳著樓下的人cháo。簇擁著軟榻,靜靜得陪立著幾個人,永固和薛鈺均再其列。有燈下黑的效果,使得人cháo如熾的風華樓下,無人曉得其上有眾多目光,正凝視而觀。


    “剛才蕭泓和言三過來,見到人多,當即退避離開了。”吳源悄然上來,將樓下所見所聞如數上稟,輕輕道:“言三極為謹慎,一再聲稱,此舉,隻為自保,絕無招攬人心之意。”


    能被永固等人簇擁其中,這軟榻之人當然是王上。咳聲稍停,即失聲而笑,“天家取利,滿京趨利,言家消禍,各取所需,如此人心,倒也算一大奇景了吧。”


    旁邊眾人一片沉默。永固看著又咳聲不止的王上,神情中,盡是哀戚。


    “轉告言三,無需自謙畏怯,此事行得極好,前次義賣,此次‘禮金’,虧了他一番心思了。”艱難忍下咳嗽,王上支撐起身,旋即被攙扶上一旁一個兩人抬的小軟較榻,離去之前,他轉目看向永固之後的薛鈺,“言三一個人在京,所居之地是大了些,不過,這會兒搬了,隻怕沒幾日就會被人落井下石。還是讓蕭泓收收心思,好好去邊患之地,掙個頭銜回來,讓言三名正言順的走正門正堂吧。”


    薛鈺上前領命,永固無聲無語。


    王上掩著劇烈咳嗽的唇,臨行前,看了一旁的永固一眼,道:“先破後立,後二十年,看你了。”


    “二十年無為,積漸之勢,如今汙垢結納已顯,接下來橫掃之功德註定由永固接下,難道就能甘心?”永固看著消瘦的王上。


    “一場閑富貴,狠狠爭來,雖得還還是失;百歲好光陰,忙忙過了,縱壽亦為夭。甘心能如何?不甘心又能如何?回頭來,均不過是浮雲。”王上眼眸中滿是淡然,“你也斂了銳氣,也冷眼旁觀了二十年,如今性情也穩重了,放手去做吧。”


    揮手間,一行人扶著軟榻悄然離去。永固站在閣樓上,居高臨下,北城本城盡在眼前。薛鈺在一旁,靜靜陪著沉默著的永固,久久……


    第一百二十七章


    脫出北城,嚴耀輝和蕭泓返程很順利,借著暮色深深,再加上有監察司一路通融,一路上,倒沒有發生被圍觀的場麵,很快到了內城,隻是,在去誰家的問題上有了些波折。


    雖說拜堂成婚,到底,終究是權宜之策,不必當真,這是嚴耀輝的想法,所以,去蕭府,言家小三很不願意。反正,言家的禮數,隻用來給旁人看的,掃視四下裏無人,言三也就不客氣得收斂了守禮知禮的做作樣子,向蕭泓告辭,自個兒轉道回“言宅”去。


    還好,相比嚴耀輝的懵懂,很清楚何謂成親了的蕭泓將其拒絕當做未聞,施施然,跟著耀輝之後,一起往言宅回了。


    內城一派安寧,言宅同樣也很寧靜。


    父親南下,小六北上,活潑的銘文也離開了,原本就空曠的宅子更顯靜寂。嚴耀輝仰首看著偌大的宅子,有些發愁,這宅子忒大了,如今,又隻餘下耀輝一個主人,更顯得空曠寂寥,單單是打理,就得花上不少人力,該如何退了這宅子才好?


    “這宅子是上麵抵償的,現在,江暮也離開了,早晚會有說法,還是等等,若是年後還沒說法,再提議不遲。”一旁,蕭泓提議著。


    對蕭泓的提議,嚴耀輝贊同得輕輕點頭,回眸道:“你怎麽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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