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言家伯父的斥責,蕭泓垂頭喪氣往外去,言伯父對他成見日深,往後需得好生孝敬扭轉印象才有得安穩了。


    靠著院牆外的江氏侍衛們向安然出了來的蕭公子抱拳作著客套,他們對這位來時春風得意,去時沮喪頹然的蕭公子深表敬意,想要娶得言家少爺,就得劃出天大的辛苦,況且,往後難處多著呢,將來誰後悔,萬事還說不定呢。


    “送”蕭泓離去,言家耀輝和銘文往了父親暫居處。


    總算在最後酣暢得罵出了一句,以疏解心中惱火,言茂精神陡好。


    不等吩咐,銘文端來了個入冬所用的熏炭雕花銅爐放置在案下,快手快腳取來火燭,言家父子將案上散落著蕭泓的手書點燃,火苗瀅瀅,沒會兒落入銅爐內化作灰燼。


    一時之變在瞬息,這幾份精心斟酌過的文書算不得籌碼。若是當真拿著這些尋事,言家才是自尋作踐。況此次給蕭泓下套,本意就是藉此一窺蕭泓進退之功。


    言茂將擱置一旁那張寫下“珠藏澤自耀,玉韞山含輝”書筆遞交於耀輝收了,用噗玉形容小三涵養,算得蕭泓有點悟性。


    第八十五章


    琴音顯誌,行書顯學,蕭泓用此暗訴誌不在官爵名利,言家父子也領會分明。想也知曉,以蕭府家道之興,輔以蕭泓所學,取得功名隻是朝夕,全無必要捨近求遠,擇以性命相博的兵戎之路。


    將蕭泓所書燒了,也是言家的底氣,將來若當真拿著這幾份文書行婢妾之事,言家才是自尋作踐。此事早已由不得他人,一時之變隻是瞬息,何以息謗?無辯就是。和製肘的力量一再相碰觸後,先動著的言家安靜下來,靜候變數。在世為人,太過教條,不知妥協,皆不是做人的道理,後退一步,未嚐不是往前進了一步。


    挨了言家伯父的嗬斥,受得些打擊的蕭泓隱著身影轉道出了後側門。


    今夜,不知有多少眼珠子盯著蕭府夜宴,蕭泓自然不願留下話柄,繞著路,掩著身形往回走。沒曾想,一路遮掩往前,沿途四下裏居然沒幾個人影。


    看著最近一直都處在深幽寂靜意境中的廣巷,蕭泓掃視左右,奇怪了,怎麽四下裏皆沒個人影?今兒個還沒過,難不成京中有了其他熱鬧瞧了?


    推開預留著沒栓的側門,挨著門邊專候著的小廝連忙挑亮了燈芯,側舉著為大公子引路。


    和府門外一樣,府內也清靜得不聞一點喧囂,蕭泓順口詢問道:“客人還在廳間?”


    提著燈籠迎著路的小廝連忙回應,“江少爺江少夫人給老爺、夫人和杜夫人行了禮後就回了。夫人在花園子設宴,請眾位夫人賞荷。”


    蕭泓一怔,止步詢問道:“幾時回的?”


    聽了大公子發問,小廝駐足復訴道:“進了門行完禮,當即就回了。”


    今日為款待貴客,蕭府上下無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哪裏料得,貴客進了三重門廊,在正堂拜會了老爺夫人後,當下就告辭了,前後不足一盞茶功夫,待得出了門,先前不遠不近守著的各府家丁們也隨之一鬧而散了去。倒是府內應款待的客人來了就走,而“閑暇著”“順路路過的”賴拜訪蕭夫人的別家夫人卻來了好些位,此刻,都一併請在花園子賞荷。


    江暮和言家小六拜會蕭府後當即回去,此舉不但杜絕失禮的聲名,也不沾親近的訛傳,對言家、江家、蕭府皆甚為妥當,了悟其中妙處的蕭泓卻有些沮喪,原來言家借銘文之口誑了他以此試探他進退器量,一想到自己矯情十足姿態,頓生慚愧。


    走出後廊,入耳琴箏隱隱傳至,穿梭在花牆下,順著聲息看去,花園燈火如熾,請在園內女眷們笑語鶯鶯。今日半壁月輪掩映,正是蹬亭觀晚荷的大好時節。


    沿著花園子外牆繞過,蕭泓和出院門的胞弟迎了正麵。抽了得空,溜出花園子的蕭二公子連忙施禮禮讓一旁。


    源於蕭泓自幼求學在外,性情也謹慎,年紀相差不大的兄弟間嚴厲多於親昵。如今,胞弟將要繼承家業,蕭泓也予以禮遇,邀著一同往父親的書齋去,同行的會兒尋著話隨意聊,今日的話題無論如何也離不開今日拜訪的言家小六,胞弟好奇已久,今日見得了,感覺如何?


    聽了長兄詢問,二公子雀躍起來,代替“閉門思過”的長兄服侍在父母身邊的他借著時機見得傳聞中言家麽子,由不得讚嘆聲聲,“與傳聞絲毫不差,乖巧嬌憐,行止溫婉嬌憐。這般顏色,在世間早晚要出事,果然嫁了去才是妥當。”


    乖巧?溫婉?說得是言家小六?慢慢攏著衣襟,蕭泓側目和胞弟對視了一眼。


    “大哥,怎麽了?”


    “……,好眼光。”收回目光,蕭泓往前走。算了,乍乍看不清言家小六真麵目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胞弟一人。


    先前被扮乖的言家小六深深刺激了一下,之後介於江氏來了就走的慡快勁,蕭大人敏感的情緒也隨之緩和,迴避女眷,用了餐後,一如既往在書齋臨帖以育涵養。


    得以內仆通稟,他有些意外,蕭泓也這般快就回來了?擱下筆,詢問道:“言家找你如何說的?”


    得了兄長“對看不清、理不順的任何事情,隻需要看著、聽著就行了”的訓教,蕭府二公子自動退立一旁眨著眼睛旁聽著。


    將和耀輝之間的玩笑話隱了不表,亦沒將言茂避而不見的事說出來,含蓄兩可,蕭泓道:“伯父尋我過去斥責了一番,著我明日速速回營,京中再出任何事端,也不許再尋機返回。”


    聽了言茂嗬斥了自家長子,聽了心下大不甘的蕭大人瞪了蕭泓一眼,心下稍盤恆,也知蕭泓此舉著實該責備,沉聲道:“就這些?沒說其他?”


    蕭泓道:“伯父說他對京中人皆不熟悉,一旦聖意順著民意隨之而下,大局即定,請哪位大人出麵保媒,就需要我們蕭府用心了。”


    保媒?這麽說,是談妥了?媒人嘛,不二人選,一定賴著永固王爺了,不然,還有別位願意摻和不成?


    “言家應下了?”擺擺手,先將媒人人選的事撇在一旁,被言家折騰得怕了的蕭大人向蕭泓確認著。


    昨日起,言茂責令言家小三出家的事已然傳得沸沸揚揚,不管此事是真還是假,這種局麵下,言家小三斷不能為了迴避此事選擇出家,不然,言家、蕭府陷入流言蜚語再難自拔,而一再促成此事的背後那些位為此失去顏麵,一旦生起是非,後果斷是了不得。如今,正值士林理虧,錯過了這個時機,再難尋這樣的好時機了。


    蕭泓直言道:“父親,言家是明眼人。幾番計較下來,早已心中有數。”


    聽了這話,蕭大人難語,最近一樁樁一件件事端陸續湧出,天欲禍人,先以微福矯之;天欲福人,先以微禍傹之。究竟是福還是禍,誰有能知曉,不過,言家把握住這個時機,確實再明理不過了。


    “父親,此事緣由是我,反讓耀輝承擔言禍,您莫生出怨懟,冷了耀輝。”辭別之前,蕭泓向父親請示。冷了耀輝,就等同沒了情份,別以為言家還會再妥協一回。


    “現如今,再如何撇清,在外人眼中,言家蕭家也是一家子人。”從塞北起就一直盯著言家小三找茬的蕭大人看得清楚,行事百無禁忌的言家就屬言耀輝最為沉穩敏煉。臨喜臨怒看涵養,逆境順境看襟度。往後蕭泓遠行,可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回得來的,言家小三定能幫次子一把。最主要的是,和言家這樣的人家結怨,那絕對是自尋煩惱的下下策。


    父親的話讓蕭家兄弟心領神會,天色不早,向父親辭別,各自回了。送別兄長,選了個空地兒,仰望半月星空,蕭府二公子虔誠祈禱明天行事如意,再也別生出額外是非。


    第八十六章


    兩更後,蕭府後園雅樂稍止,意猶未盡的各位夫人們乘轎離去,蕭府內華燈漸滅,內城恢復了原有的靜寂。抬眼看,半輪月華湧動,將內城雕樓畫棟浸入暗色之中。明日起,又將是個怎樣喧囂的日子,需得拭目以待。


    晨光稍出,沒心思酣睡的蕭大人早早起了來,隨之起身的夫人親自服侍著夫君穿戴衣冠。


    看眼前自幼青梅竹馬順其自然結作夫妻的夫人眉角的細紋,蕭大人好生感慨,自幼青梅竹馬順其自然成婚的他們感情酌定,夫人心性不拘小節,為此,早些年他常受些同好暗諷,如今,京中人事全非,回首看去,曾經交好的同好多半黯淡。一聲富貴狠狠掙來,瞬即消散,時間轉換,著實讓人唏噓萬分。


    在內室服侍的侍婢忙碌著將一應梳洗用具擺好,將綢巾擺在銅盤邊口,請老爺的夫人洗漱。


    趕著早兒,蕭泓和蕭二一併過來問安。


    蕭泓獨院中的婢僕在早些日子被蕭夫人送與了言宅,這幾日伺候著的是從正室和蕭二院子中抽調的得力丫頭,知曉了兄長來了母親這邊問安,為家族未來揪著心思的蕭二也跟著過了來。他要學習的事務多著呢,萬不敢將蕭氏一族在他手上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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