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麽胡話!”大掌櫃低聲嗬斥,“你們當這裏是什麽地界!民告官,不論理,先論法,隻消遞上狀子,就先得挨上五十殺威杖,不死也得送上半條命!”


    他一怔,對了,當初三少訴告出口汙穢的貴少,是源於見得此人被刑囚,才寫下訴狀去京兆府訴告的。連忙問道:“現在三少已經是仕人,老爺也應該抬籍算不得平民才對吧。”


    連連踱足,大掌櫃拽著他拖出門邊,低聲道:“你們一直都服侍在三少身邊,又不是不知道三少之所以脫出京城又自折返回京,並非是應對無策,而是天運擺布,脫身不得!”


    大掌櫃這話聽得那名侍衛當即沉穩下來,他差點給忘了並非是三少鬥法不過才留在京中的緣由了,心緒冷靜,順著大掌櫃施的力道避出正房外,看向大掌櫃,該如何好?


    “速速快往蕭府去報信,請蕭府趕緊查辦。”


    聽了這話,他當即翻牆尋往蕭府宅邸砸門去。今時今刻不同以往,少主江暮也在京中,定不會讓蕭府惡奴張揚欺淩了。


    勸阻了隨侍吵醒姑爺,急得搓著手指的大掌櫃圍著小院子團團轉,當真是蕭泓擄走了三少?究竟為何使出這般孟浪行徑?這般行止輕易就能使得三少無顏見人,這又對蕭泓有什麽好處?他久居京中經商,深知京中任何事端的結局從來都是五五之數,賭不得。於此之外,他更擔心姑爺醒後知曉得之後的動了絕戶的心思就麻煩了,已被眾目矚目中的姑爺和三少萬不能再行詭道了。


    急得不停在院中打著轉的大掌櫃一抬頭,這才見得院中還怔怔的待在小院中的幾位,著實沒應酬的心思,苦笑著順意施作一揖。


    圍站在院中的也諾諾得應了禮數,借著一線曉白,相覷之下,親眼見得三少被擄一幕的他們皆不知如何說道,史覺得實在無辜的三少若是為此平白損了清譽,可怎麽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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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陽東城聚集著京中大半衙署,素來是平民百姓們望而生畏之所在,其中,掌管天下醫道亦專為皇家貴族療治的太醫院亦在其中。


    清幽的官署院中,輪班當值的院判看著醫典,抬目見得門外鬥簷處露出一抹曉白,隨時待詔的心緒頓時稍緩和了下來,合眼按穴緩解困頓之際,突然耳畔一聲如啼血般的哀鳴,唬得從幾上驚跳了起來,立即看向院外,何處發生慘案!


    這一聲哀鳴同樣也驚擾了借著曉白交換輪值的兩隊禁衛齊齊平橫著長戟,順著淒哀長鳴聲響沖了過去,京中宵禁未止,誰個敢在京中生事?


    第六十二章


    眼尖的見得一道身影從屋宇之上飛騰過來,踩著牆幃落下,迎麵沖了過來。


    借著曉白之色,看得都一怔。這不是今日回京去兵部述職的蕭府蕭將軍麽?怎地神情這般悽然?懷中托著衣著月白裳子的是哪個?總不至於是揚州言三少吧?


    哎,不對啊,言三少患病的事情,昨日已經傳開了,為了確認是不是作假,太後還特地指派了太醫院著位老禦醫去把脈,傳聞說隻需調養,並非什麽大病麽?怎麽了?


    詫異和震驚和猜測的瞬間,歪著頭眼瞅著蕭將軍從他們眼麵前跑了過去,沖向太醫院的府門。


    懷中耀輝的身軀沉重,低垂的四肢下垂毫無氣力,這種異相,使得蕭泓心緒愈發驚惶。正待要敲擊著太醫院的府門突然開了,顧不得其他,蕭泓抬腳撩開,順著門fèng沖了進去。


    聽了外麵聲響,借著天色微明去挑下府院門頭上風燈的藉口,想湊個熱鬧的使役才開啟了門,沒等東張四顧,就被踢撞在一邊,咕嚕嚕得滾下台階,眼瞅著一個身影沖了進府院,正待喊叫,抬目就瞧著身邊左右圍上一大堆持著長戟的禁衛軍,難道是禁衛軍在緝拿兇犯?唬得將痛楚壓下,連忙滾在一邊。


    沒看這個倒黴蛋,交接的兩個分隊盯著太醫院的門頭,太醫院所屬品階雖不高,滿京親貴皆不輕易輕賤招惹的。相互看了看,斟酌一下,兩個為首的隊長進了去看看情況。見得隊長能親歷現場,留駐院門之外的屬下無不羨慕不已。


    太醫院府一併騷動在見著蕭將軍和懷抱之人之後就稍作消停了。輪夜職守的張羅著請進了偏門的靜雅病舍,將其安置下來。


    隨之,凡是在院中輪值的聽得了傳聞,全部聚集了過來,將不大的小病舍擠得滿滿。沒辦法,蕭將軍戀慕揚州言三之事在京中早已盛傳,為撇清與蕭泓的牽連,揚州言三做盡了文章,攪和得京中熱鬧無暇,其作為卻又讓人惱不出,怒不行,反正在他們而言,既然沒利益衝突,旁觀得倒也可趣,畢竟能在京中折騰出這樣動靜,著實不易,此際自個兒送上門來,不看白不看,也算作退班之前一樁消遣罷。


    凡是精通望聞問切之功的,無不對麵相之學亦有些見地。一一近身上前看去,榻上的言三眉目俊秀,色澤端正清雅,和傳聞中一樣,毫無一分媚色。蕭公子戀慕上這樣男兒,多多少少也不算情理之外。隻是……,舍內喧譁聲聲,這位為何還能睡得如此安穩?


    眼見這些趕來的大人們盯著耀輝左顧右看,探究之色不言以表,本就焦慮不堪的蕭泓嘶吼,“請快看看,耀輝他脈相無礙,卻就是喚之不醒,這是什麽症狀?”


    被吼的大人們恍悟,噢,對了,眼前這位不但是京中最具名的才俊,更是蕭府大公子戀慕到得了相思病的人物,不能再閑扯了,雖說不在職守之內,還是論資輪流上前把脈。


    脈相雖虛浮,卻和緩平穩;麵色雖蒼白虛怯些,並非死白,一應症狀不應存有沉睡不醒的病因才是。大人們在一邊合議了一下,症狀基本上和昨日老大人回府院後說起的一樣,沒有什麽不對處,沉睡不醒的脈相很像是服用了加有羊躑躅的偏劑,隻是,既然關非腸癰,為何服用此類藥方?頗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當然,如果沉睡不醒的問題不在此癥結處,那當真是少見的疑難雜症了,這種狀況也並不多。不管如何,看在蕭泓焦慮到心亂地步,一併著人往西街言三少府上去將藥渣取來查看,另外著人往老禦醫的家宅中問問去。


    守著床前,來到天下名醫薈萃的太醫院府,滿心焦慮的蕭泓也稍稍平緩了心緒,輕握著耀輝毫無氣力的手指,不醒也罷了,若是沒了生息,他也是不能活的了。


    。……


    最近朝中風雲變幻,神秘莫測,無不自省謹慎應對,蕭府的蕭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一早起身,夫人親手為夫君挽好髮絲,梳理完畢,奉上早茶,飲食之後,相陪送往院門外,一日行程隨著旭日東升,復而開啟。


    沒等邁出院門,急急的奔跑聲響由遠而近,守在正屋外的親隨連忙迎過去,大口喘息的門子套著嘰嘰咕咕好一通說道,唬得親隨趕緊稟告,“門外來了個言家的隨從,說大公子會兒之前擄走了言三少,翻牆不見了蹤影,著府內趕緊尋找。”


    什麽!整理衣襟的蕭大人聽得勃然大怒,“怎麽可能!”說蕭泓擄走言三?虧姓言的想得出這種詭詐的手段,這些刁民將上京蕭府當成什麽門戶了!


    親隨低聲道:“門子說看得很真切,來稟告的此人確實是言三少身邊的隨侍,且一臉焦慮之色,稟告完了就往塞北江氏暫居的府邸跑去了,實在不像是在作偽。”


    蕭大人扭著腦袋死死瞅著東邊的圍牆,蕭泓所居住院落就在這個方向,他現在是不是在府內,一探就知。


    不等老爺發話,一邊相陪的蕭夫人揚聲道:“來人,去將家法請來,交給老爺。”她撩著裙擺邁出院門,一邊吩咐道:“速速將我的轎乘抬出來,立即送我去西街。”


    “夫人……”


    “老爺,此事是不是真的是需要斟酌,倘若此事是真的呢?您難道想和言家老爺對簿在公堂嗎?”蕭夫人回首。


    聽了夫人一句話,氣急敗壞的蕭大人臉色頓時凝然,難以言語。自言三進京以來,渾言誑語間將京中輿論凝聚;數日前進京的言茂用了半天功夫,就致使禦史言官無不沮喪默言;這兩日還來了言家小六,好在,他正在扮乖;可也別忘了,引起朝中政局驟變主因的江氏江暮應詔在京,此行滿是玄機,朝中早已暗湧著無數揣測,愈發讓人看不清楚了。


    第六十三章


    說蕭泓擄走了言三,知子無若父的蕭大人是堅決不信的,緣由毫無必要。但是……倘若……當真……是真的呢?


    若當真如此,惹得言家堅定下退居往塞北的底線,就極有可能會將蕭府推至公堂,借用法理遏製掐住悖理的蕭泓,輕易就能將其前途堵塞,如此一來,本就處在暗憂中的蕭氏一族亦將再難為繼。“萬萬不可!決不能讓言家再生出一場官司!”蕭大人低聲道:“一切拜託夫人了。”


    見著夫君臉色立顯出的決絕,蕭夫人不再猶豫,抬腳上了花轎,由得一併隨侍簇擁趕往西街去,務必阻攔下言家老爺一應反應。就算平日裏不諳世故,在錯綜複雜的京中士族門第經歷半生,其見地雙豈是尋常婦道人家可相比。她堅決,已對這樁婚事妥協了的蕭府決不能成為助言氏翻身的墊底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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