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挨了監督百官的禦史教訓,唯唯諾諾歸了位的京兆尹欲哭無淚,這究竟要他如何判得?一旁同僚們都向歸位的京兆府投去同情的眼色,這位還真沒眼色,經揚州言三這麽一告,這場經營多年的朝政傾軋,已然轉變為了一場備受民眾擁戴的聖意聖斷,沒看到展顏的王上挺樂見其成的麽。細想來,揚州言三迎奉聖意的舉止莫不就是王上所授意的?


    延續昨日的議程,邊域的賑災和清平亂寇勢在必行,從塞北運來的戰馬已經在路上了,這話聽得滿殿再次沉寂。塞北馬場的軍馬要運到京師來?誰運的?江宸?林紅葉?還是被賜婚的江暮?


    提起塞北的馬場,立馬就想起那些張弓she箭的灰衣人的背後還有無數隱沒了的在冷眼旁觀著的士族,倏然的蕭大人抬目看向高高在上的王上,正和掃過來的淡然眼色對上了,驚得他當即垂下頭去。


    “蕭大人,蕭泓的傷勢如何了?”看著受驚的蕭大人,王上溫顏詢問。


    被王上點了名的蕭大人也體會到了京兆尹欲哭無淚的想法,提起精神回稟道:“叩謝王上的關愛,已無大礙,今日一早已去了兵部,請王上定不要拂了蕭泓報國的忠心。”一眾瞄著謝恩榮寵的蕭大人,好些也為家族未來迷途擔憂的同僚都好生羨蕭氏有個為家族分憂的子息。


    和昨日不同,這次王上再沒有勸阻。看著王上讚許深深的姿態,滿朝都知趣得將效忠聲聲震響滿殿。一堂君臣和順的朝議就這樣完美的結束了,閣臣們往偏殿聚全準備內議,眼下所需辦理的事情都很緊迫。


    走出宮門,對王上迴避不理會蕭泓和言家小三之事,毫無主動的蕭大人當即盯上了苦惱著出了殿門的京兆府尹。


    對上蕭大人遞過來陰冷的視線,苦笑連連的京兆尹拱手,時時迎奉聖意的揚州言三的官司豈是他敢隨意判的?轉身走向內廷侍衛,還是再去請示一下吧,可別在揚州言三這件事上丟了烏紗。


    第三十三章


    朝議已散,艷陽漸高,重歸繁華街道上的鋪麵前,跑街的小夥計熱情招攬著絡繹不絕的行人。隻可惜,大街上搖著扇子閑行著的多半是客居的外鄉客,朱門大戶的那些位該出來的還都沒出現。


    對看慣了風雲變幻的京城百姓而言,昨日雷霆已經過去,新一天開始了。


    一邊照看著關係全家生計的攤貨,一邊和旁邊攤位的熟人低聲熱議著昨日揚州言三擂鼓伸冤的來龍去脈,道聽途說來的緣由聽得人人都覺得那口出汙穢的公子哥真真過分。不過,在繁華榮景的京城中,南風之事絕不是什麽新鮮事,且不論是真還是假,謠言中將清俊飄逸的揚州言三和氣勢沉穩的簫將軍兩位才俊牽扯在了一起,頓時讓人泛起漣漪,遐思連連,不但沒半點汙穢的念想,細想來還覺得挺養眼呢。於是,交頭接耳的熱議聲更是一浪高過一浪。


    此刻,在尋常人都不會刻意靠近的凝黑的監察司的府前,一早兒就來求見吳源的少年公子正安靜的等候著伺候在宮門外的吳大人的出現。


    說起這位少年公子所要求見的吳大人,正是目前監察司最紅的紅人。自年後從南回京,就被破格擢升為欽差副使遠去塞北,輔助蕭大人一併立下了禦寇的功勞,歸來後,王上嘉許連連,讓隱在暗處的監察司上下都大有麵子,最近常被傳召侍立禦前,可謂官運亨通,前途不可限量。


    在宮門口候著快到了散朝,確定不需傳喚,籠著手,吳源才轉向回衙門,一轉過路口,一眼就瞄到了監察司凝黑的門前矗著的一位銀衣公子,不等看得清楚,吳源腳根立馬轉了圈,身子也隨著轉了方向,速度之快,讓身後的隨侍唬了一大跳, “大人?怎麽了?”失聲的隨侍趕緊詢問哪裏出了不妥?


    “吳大人……”一直就注意著道口的言家小三也及時出言相喚。


    聽了招呼,不得已,吳源暫住了趨前的腳步。在考慮是不是避開的會兒,言家耀輝已經快步迎了上來。


    哎,來不及迴避了。半點也不想和言家有什麽牽扯的吳源回身,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狐假虎威的言家小三現在頭頂著的可是個為君分憂的的頭銜,避不開,隻能迎上去了。


    看著迎過來的和記憶中的全然不相同的清俊秀雅的言家小三,言家最是溫厚樸實的小三幾時這般顯目了?吳源有些懷疑,言家小三弄得這一出出,莫不原本就是想自找麻煩?


    懷疑歸懷疑,想必言家還不至於那麽無聊的吧。


    請言家耀輝入內,既然找上門來了,那就有事說事吧,籠著手的吳源意誌堅決,眼前的熱鬧看看就好,摻和進去那就不需要了,有蕭泓一個人所幫襯的是非言家已經過於喧譁了。


    看著吳源大人領進來的這位一早兒就候著了的年輕公子,哦,這位就是惹得蕭府蕭泓又是相思又是吐血的揚州言三?特地尋機過來轉悠轉悠的都瞄著瞧看,對這位揣摩聖意,凜然解君憂的揚州言三,消息素來最靈通的監察司中人對這位遠比旁人所知曉得更多,揚州言三到京的一係列舉動,他們都有把握,一再正大光明掀起忠君事的熱cháo的這位著實是臣子中的楷模,說句良心話,想不去佩服都不太容易。況且,對持有監察司金牌的林紅葉暗輔王上將朝野多年詬病一掃而空的氣勢和手段讓他們心有敬意,連帶的,這裏的上下對江氏親家也多多少少懷有那麽一些些袍澤之心。至於揚州言三和蕭大公子的事情嘛……,嗯,滿朝上下都打著哈哈以來推搪遮掩,他們這些人還是識趣得遠遠地看看熱鬧吧。


    這就是監察司麽?接過陪同的隨侍手中的捧盒,言耀輝隨著吳源大人邁進了漆黑的大門,一路穿行,細細端看,廊簷下來往穿梭的漢子們看上去相當忙碌,氣氛全然沒有在衙門外所見的陰沉。


    行至堂前,將吳源大人謹慎的姿態拋擲在腦後,做足了官場的禮數,言耀輝這才稟明求見的來意。


    接下言家小三奉過來的箱盒,打開後,其內橫溢著珠光寶氣,一旁還有好些麵額大小不一的銀票,錦盒底下還有一本謄抄的帳冊,大致看了一下的吳源不甚了解的看向言家小三,言家小三還想捐贈朝廷?這應該沒必要找監察司出麵吧。


    “大人,請您仔細看一下那本謄抄的帳冊。”一旁候著的言家耀輝解釋道:“昨日城中商賈為在下壓驚,特地送來一些禮盒,這些珠寶銀票就是藏匿在部分禮盒中的,再如何思量,耀輝也想不出究竟是誰送來的,實在無從退還,心中懼怕朝廷追究,落得藏匿的罪名,所以,趕早兒來請吳大人做主。”言耀輝再次作揖,剛才他所言都是實話,民諺中早有‘紙包不住火’箴言,與其授人以柄,還不如自己灑出來,就算落不得好,也免得被人藉此生事。


    一邊聽著言家耀輝的說辭,一邊將銀票下麵的帳冊拿出來翻看,謄抄的帳冊中的銀兩數目邊還有些幼子幼女的生辰八字。吳源一下子清楚了言家小三的來意,當今這位王上性情仁厚,對楊家採購犯官幼女一事早有知曉,頗有默許的意味,可是眼下的這場可不比尋常時機,稍有不小心牽連其中,那就是藏匿大罪之人連累到自家性命的重罪,言家小三還算清楚其中的厲害。吳源當即囑咐書薄去請些同僚們同來,這事,他一個人做不了主。


    候在一旁的言耀輝也暗下感嘆,昨夜若不是素來心細的大掌櫃總覺得昨日過於反常,做主將禮盒打開一一登記查驗,發現了這些藏匿其中的巨資銀錢,不然,收受犯官的重金的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十足是能引火焚身的引子,當即商議對策,在是不是找永固的問題上思量良久,最終還是一早兒站在了監察司的衙門口了,求見在揚州有幾麵之緣的吳源大人,就是想借著吳源的嘴向朝廷呈報,這場政局可不是他這樣的人可以參與的。


    “三少,令尊幾時能過來走動走動?”借著等其他同僚過來的時機,吳源詢問著。現在言家小三也是有品階的,尊聲‘三少’不為過。


    看著提及到父親的吳大人,言耀輝意外,說句實在話,他們不算熟悉,要不是出了這麽個事兒,他也不可能會來這聲名絕不磊落的地界。


    回視和印象中大不同的言家小三,對是非不斷的言家也煩惱的他打心眼期盼言茂能坐鎮這場是非。和言家沒長開的小子們不一樣,常年閱歷在外的言茂更有些見識和分寸,應該會將時局把握得更好些。


    “多謝大人記掛,言家還有四位兄弟需要照看,父親再有心,也隻能兩害相較取其輕。”言耀輝回稟道:“言家已經在風口浪尖之上不能退,在京城中,仗著年少不懂事,大人們都能給予些憐憫,耀輝還能支撐些時日。日後,就算耀輝不能扭轉幹坤,也有塞北江氏可作為耀輝的退路,喧鬧後也不至於過分牽連到家鄉兄弟的聲譽。”


    聽了這話,吳源也不再多話了。沒錯,言家小三此舉能否平息是非姑且不論,卻顯然已將注意力全部轉移加注在他一人身上,倘若為了血脈情深,言家父子都來喧譁,依照言家的做法,很輕易就能落下輕狂的話柄,反倒使得言氏一族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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