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僅僅你一人之策就已然在京中布下這麽大的先局,將我逼得隻能想出裝瘋賣傻的下下策來,倘若您家父兄們都到齊了,我哪裏還能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對著言家耀輝斜視過來的視線,蕭泓道:“在揚州時,王爺讓江暮說出個非娶六弟不可的理由,當時,江暮以‘喜歡需要理由嗎?’讓在座都無言以對,六弟也回以 ‘喜歡不需要理由嗎?那麽不再喜歡了也更不需要理由了?’反問,最終,江暮回以““非要說出個理由,那麽這個理由就是‘喜歡’。”以此做了箴應。當時,聽上去像極了糾纏不清的狡辯,此後,我也細細思量,也絲毫找不出能確切表述的答案,請恕我無禮,實在對不住,喜歡上了您,我也決計不收回了。”


    哪個是他的六弟?蕭泓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言家小三輕輕撇著唇角,“您的意思我已經明了了,您請回了吧。”話說到這份上,也沒必要再扯下去了,比他還沒有什麽可依仗的蕭泓實在沒什麽值得他畏懼的,至於蕭泓究竟會不會當真想借裝瘋賣傻來生事,他不甚在乎,倘若是真的耍賴,那不妨比試比試,看誰更無賴好了。


    不再糾纏,蕭泓告辭了。謹守著禮數的言家耀輝也起身送了他出門。


    目送蕭泓啟開院門離去,撩著簾子的兩個侍從相互瞄瞄,聽了好些兒不得了的話音呢,這究竟該如何辦才好?


    負手站在夕陽斜照的院落中,看著花壇的言耀輝沉思了起來。


    沉思的不單單是言家耀輝一人,此時此刻,無數北歸的公子們都陷入了沉思。


    今日,閃電驟雨後的王上雷霆一怒,在最短的時間內,定下若許人的大罪,轉眼,內城的朱門內,啼哭哀嚎震得滿城動盪,塞北的那場血腥作為引子,朝廷變局定得理所當然,天怒下,家族的榮耀和衰敗隻在瞬間瓦解。


    有一失,定然有一得。這場雨後,某些本毫無沒有前程可言的子弟都在盤算著陡然出現在眼前的前程,至於蕭泓和言家三少這事……哎,算了吧,聽起來世家公子似乎風光無限,其實,哪個不是被周禮壓得喘不過氣來,過得也都不甚容易,這次得了言家小三的好處,也算是占了塞北江氏的便宜,算啦,就不必火上澆油惹出多餘的麻煩了。於是,想到了一處的那些無論是懷著善意還是惡意,或是單純的事不關已看待這件事情的,都守著這個共同的默契,把握個適當的距離,看著熱鬧就是了。


    不同於得了實惠的那些大度的公子們,在這場疾風驟雨中,欽賜男子婚配的聖意內容很快就在京城一些書院中引起了風議,好些不恥於此的都開始湧動起了上疏的心思。孕育的波瀾還沒等揚起塵埃,擂響京兆府前伸冤的大鼓的揚州言三告官的事已經如水波般傳來,震得準備牽頭的都轉動起眼珠細細盤算了一番,齊齊暫且偃旗息鼓下來。


    “揚州言三向府尹大人遞了狀紙?為了什麽?”從不同的渠道,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場合得到這個消息的閑人們都詫異得怔住了,已經夠亂的了,還能出還能出什麽事兒?


    從報信的家丁處聽得了確切的緣由後,公子們趨於平靜的心思又被攪和了起來,不免想像,若是府尹判準了的後續。


    ……


    不對!若是府尹判準了,那豈不是他們以後一旦論及這件事,也都等同於一起構陷言三了不是。多半公子立馬拍案恍悟過來,眼下已經不是蕭大公子戀慕言三的兩人的是是非非了,而是言三居然以一人之算,將人人皆知的是非全部掐在瓶頸口,他們都小覷了言家小三攪和是非的本事了。


    思量著,眼下,就算他們願意將撿得的那言三白送了的好處給吐出來,也得考慮一下擔得欺君罔上大逆罪名的後果,一個揚州言三牽連了太多人的利益。


    再次無辜被牽扯進來的眾家公子們思緒萬千,最終隻有選擇將張開了的嘴巴閉緊,滿心怨懟起那位多事的傢夥讓言家小三輕易找著藉口生事之餘,又再次紛紛同情起蕭泓來,哎,蕭大公子也真是的,戀慕誰家少爺不好,偏偏去戀慕言家的人,實在是自尋煩惱。


    第三十一章


    天近黃昏,微風習習。


    打了井水仔細擦拭完三少床鋪,出了來的兩名隨侍瞧著矗立在天井沉思的言家三少,他倆對視了一眼,一起過了去。


    “三少。”對沉默不語的三少,他們有些憂心,守著門廊的他們也都聽到了剛才的言談,可聽上去,三少應對蕭公子遊刃有餘啊,看上去三少也不甚在意的模樣,可怎地會沉思這麽久?當真這麽難嗎?“有什麽吩咐您盡管吩咐小人去辦。”剛才,兩人倒是認真得思量了一下,是不是暗地下宰了蕭泓的好?


    “讓你們擔憂了吧,沒有什麽,隻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思量來去解不開罷了。”蕭泓此來言語無聊,姿態卻氣宇神定,細想想來,定是有對策才對,隻是思量來去,他還是揣測不透蕭泓還能有何可仰仗的。抬目再看了看有凜然之態他倆,將揣測不透的思量暫且擱置了一邊,言家三少道:“眼下並非我占得先機,隻是碰巧遇上了多半人願意藉機借勢給我,稍有差池,都和性命攸關。”


    收斂起顯露出的匪氣,一時護主心切的兩人連忙向語出叮嚀的三少告罪。他倆本就是江穗挑選出來性情最為沉穩的,自然曉得此處決然不是他們敢有作為的地界。


    領情的言家三少溫顏安撫後,抬目正色道: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問你們,請兩位不要有所隱瞞。”


    兩人拱手, “三少請問,小人們定是知無不言。”


    看著兩人,言家三少道:“我做一個假設問你們一件事,我說完後,你們定要立即回應。”


    兩人齊齊應是。


    “若今日來的不是蕭泓,而是你們少主江暮,我堅決拒絕,他會如何做?”


    若今日是少主?兩人毫不猶豫齊聲應道:“若是少主定會將您擄了往北去。搶媳婦兒在崇武的北地算不得為惡行。”話音一落,回話的兩人一起怔住了,連忙低下頭去。


    的言耀輝輕輕點點頭,他一直為當初與江氏匆匆達成協議將小六送了塞北之事耿耿於懷,現在,也算是確定了當時做法並不是下下策,心有所念的心緒也能平緩些了。


    掌燈了,晚膳都擺上了,鋪子中的大夥計過來報信,也不知道怎麽的,過來慰問的商戶依舊是絡繹不絕,應酬著的大掌櫃都沒法子脫身。還幸虧今日不同尋常,不然還得請這些專程上門慰藉的商賈掌櫃去吃喝一頓才是。


    打發了傳報的夥計,言家耀輝輕輕搖搖頭,今日此事本是他最為恥辱的一幕,居然成了蜂擁慰藉的源頭一景,他已然不知當初告官是對還是不對了。


    從言家耀輝暫住的小院落出來,無視看得呆了的僕役,逕自出了院門,轉出巷道,一直遠遠候著的蕭府的隨侍牽著馬兒過了來。前些月,緣由相思病一事實在有趣,才方使得蕭府上下對素來嚴謹的大公子產生些熟稔,這次大公子回京,已然恢復了常態,再不敢有戲謔之心。大公子和言三少的事情已經不是他們這些隨侍可以諫言的了。


    “回了吧。”翻身上馬的蕭泓淡然吩咐,今日閑逛了一日,得好好清洗一番才是。


    回了蕭府,先回了居住的院落梳洗後再準備去見父母。


    蕭府的長房長子的院子位於府邸的上首,其內除了意欲家族昌盛的百年紫薇藤脈外,滿是青翠,少有花木。三進出的格局中的原本是亭台處的也在懂事習武起就被剷平,作為小校場使用,青石鋪地的一角擺著十八般武器。


    進了偏室,一旁的侍女過來寬衣解帶,纏著胳膊上裝樣子的白綾也被解開了,蕭泓側頭看看,肩上的傷已經快掉痂了,再無大礙。浸身在準備好的湯水中,一旁服侍的貼身侍女垂著眼簾捧著緞衣束手而立,偏室內毫無聲息。事實中,性情嚴謹的蕭府長公子的威儀遠比旁人揣測得要嚴厲得多。


    在室外伺候的丫鬟們則都在小心得交換著眼色,已經耳聞大公子戀慕的是揚州言三的她們心情激盪不已。前些日子,服侍誥命在身的夫人前去風華樓去捐賑歸來的姐妹們向她們描述了那位散盡千金的揚州言三的俊秀模樣兒,已然足以讓她們遐思連連了,此後,好些場合,來做客的眾位夫人都對那位行止有度的揚州言三也都是聲聲讚譽,沒想到,大公子居然就是為了那位得了相思,好生可趣呢。


    廂房內,撩撥著水麵的蕭泓盤算著,想到今日和言家三少的一番對話,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哪裏有曲牌中所唱得一分一毫的情意綿綿,倒像極了商賈議價買賣。隻是沒想到自己滿口耍賴,除了預想的沒能說服得了三少外,三少居然還沒露出一絲焦慮惱怒之態,蕭泓不免苦笑了起來,難不成他當真去裝瘋賣傻?若是這樣,不被他人笑死,也定會被三少看輕了。至於今日的這場官司究竟會有什麽結果,蕭泓也不去揣測了,經驗證明,有言家人在的地界,什麽事情都能變得麵目全非,既然爭論不過,還是別費精神去摻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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