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聲聲莫名的歡呼,蕭家的護院家丁都攪和得緊張起來,現今,蕭家最渴求的是鴉雀無聲的境界。負責看護大公子的蕭家護院仔細搜尋,順著大公子木訥的視線看過去,除了不遠處有幾位說著話的公子之外,沒見什麽特別要注意的,再看看一個勁發著呆的自家大公子,他們憂心忡忡,最近大公子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可別真出了毛病。


    遠遠的,特地不去張望的言家耀輝最終抬頭看過去,觸碰到看過來的視線,緩緩施了一禮;遠遠的,同樣,蕭泓按著腰間的劍柄點頭回了一禮。


    夾在中間的林政皓迎著蕭泓掃視過來的餘光,有點心虛起來,這種風波,他也是絕對不想參與進去的。抬手揚聲招呼道:“蕭公子,好巧啊,又碰麵了。”天天見麵,在同一個驛站休憩,說著這“巧”字的林政皓都不好意思了。


    這算是邀請吧,蕭泓邁步過來,“還以為你們已經回了揚州了。”


    “不能不來啊。”言家耀輝微笑回應,“君子捨命精忠報國,小人也隻得舍財獨善其身了。”


    這是什麽意思?多少帶著些生分的回話使得氣氛頓起清涼。


    “啊,大公子,大公子!”穿插在人群中尋找自家公子的蕭家小廝一眼瞧著自家護院,興奮得歡呼起來,“夫人,夫人,大公子在這裏!”


    看著言家耀輝,蕭泓還沒說話,一旁總算猜出這位銀衣公子是什麽人的護院家丁唬得連忙擁著大公子往迎來的夫人那邊去了。


    “他又不曾招惹你,你何必編排他,”看著被簇擁著離遠了的蕭泓,林政皓嘆聲道:“這一路上,他都和半死人似的,這才見著點人氣,你何必還冷淡他。”


    “倘若有位大好男兒喜歡你的這件事鬧得人人皆知,此人殺不得,恨不得,怨不得,惱不得,你會怎麽辦?”對林政皓的責備,言家耀輝淡然反問。


    林政皓瞧著言家三少,良久道:“似乎……除了歸隱山野之外,沒有辦法。”


    “是啊,這就是所有人的願望,”言家耀輝微笑道:“想必今夜之後,滿城的公子們都在算計著我們言家究竟什麽時候逃遁山野,永遠見不得人吧。”


    設身處地後,才體會到言家艱難的林政皓領會了,沉默了,這場是非下,言家所處的境地沒有任何選擇,根深蒂固的法度最終也會將站在言家這邊的可能給拋離。


    憐憫得看向言家三少,觸及那玩味的笑意,林政皓忍不住道:“你還笑得出來?”


    “有什麽可笑不出來的。”言家耀輝笑道:“以言家全族永離塵囂為保底的底價,我能做到的任何一步所得都是獲益。”


    獲益?好奇了林政皓端詳著從容的言家三少,心下有了計較,也對,這言家是連姑母大人都禮讓的人家,應該絕不簡單,思量了一下,道:“三少,你還不太熟悉京城的一些風土人情吧,要是你不介意,我想盡一下地主之誼。”


    “恭敬不如從命了。”言家耀輝客氣著,道:“明天午時在風華樓聚聚可好。”


    “一定來。”拱手告辭的林政皓低聲留下最後一句,“我還無法肯定一定會幫你,隻能說,要是有可能,我定會盡力而為。”


    第十八章


    對先到京城的言家究竟布了什麽局好奇不已的林政皓最終按下好奇心,迎接蕭大人的儀式結束了,回城的隊列也動了起來,不想招惹猜測的林政皓和言家耀輝告辭,臨行回身道:“蕭大人身上有姑父的謝恩摺子,明日定會述職呈交,最近要小心迴避迴避吧。”


    言家耀輝道謝了,這就是永固在摺扇上留言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涵義吧,也是,借著賜婚婚宴上的殺戮,不知道還要再添上多少性命,朝廷的骯髒事,透著滿眼血腥。趁著這還沒有凝結的血腥味借著江氏餘威做點手段,這本就是言家耀輝匆忙找著門路的理由。


    候在遠處等著的江家侍衛瞅著滿眼悠閑甚是有趣,隻是江穗私人親隨的他們,在江氏中身份低微,現今服侍著夫人、少主格外關愛的親家少爺,他們自然盡心盡力。望著言家三少過來,趕忙跳下車扶著上了馬車。捲起鞭花,也一同隨著大溜回城去了。


    和千裏路程相比,最後的十裏之程就短暫多了。


    晃蕩著進了京城,頓生塵埃和喧譁隻是一瞬,轉眼所有車騎都分開消失在各個路口了,抬眼看去,烈日下的京城,滿街清清冷冷。


    哎?那些先回城的公子們都上哪兒去了?


    守著城門口張望的大掌櫃一溜煙跑過來,感慨著,“那些公子哥兒們連馬都沒下,都回家去了。”和預想著的肆意玩樂一番的預計大相逕庭。


    要不是預先都知道去了塞北的少年英豪們今天回來,不然,那自遠而近揚起的煙塵肯定惹來禁軍。至於這些月來都很揚眉吐氣的府衙班頭早就遠遠躲開去了。這還罷了,縱馬而歸的公子們掀起的一路煙塵將湊著趕熱鬧的百姓連歡呼都省了,唬得貼著城門牆邊,生怕一個不小心被卷進馬蹄底下,轉眼,除了落下滿頭滿臉的灰塵,再沒了其他,紛紛討了大大沒趣,當即就都散了。


    是這樣嗎?想來也差不多吧,就算平日裏沒心沒肺,離家數月,歸鄉後第一選擇回家也是理所當然的。


    “三少。”靠著車轅坐著,探身的大掌櫃小聲詢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辦妥了。”言家耀輝輕輕點點頭,要和那些身份的公子們搭上話,沒人牽線可不成,匆忙中,這才想到除了蕭泓之外,滿京城上身份的公子哥兒,除了些姓名他全無認識,唯一能攀上話的就是親家夫人的這位侄兒了,一番廢話後,總算不虛此行。


    聽了也放鬆下來的大掌櫃不再言語了,現今,他家三少可不是尋常人了,募集了無數賑災銀兩,做出了為君分憂這等大善事,禮部嘉獎為戶部增置的六品員外郎,從中人一舉躍上士族,喜報不但傳去了本籍揚州,還特別嘉獎傳報到各州各府,已然聞名天下了。靠著他家穩重的三少,盡心盡力輔佐幫著籌款的大掌櫃也得了禮部口頭嘉獎,借著這大善事,東家的鋪子也得了好名聲,清淡了好些日子的生意有了起色,不少夫人專程過來呢。現在唯一讓大掌櫃擔憂的還是先前特地囤滿貨倉的貨物,得仔細行情,千萬不能壓在手裏頭。


    不理會大掌櫃的憂鬱,言家耀輝抬眼再看看,除了還有零星陸續進城的車馬外,滿眼再也沒什麽熱鬧,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看來今晚是沒什麽可說的,既然不是他的地頭,也沒那麽多人給他幫手,回家休息休息吧。


    看著卷著鞭花遠去了的車馬,躲身在遠處巷道口的一個青衣僕役趕緊回身向巷內的主人回稟,“公子,言家三少的車子過去了。”


    “知道了。”從巷內傳出的正是先行言家耀輝一步的林政皓,他揚聲囑咐道:“去看看他們在什麽地方落腳。”


    瞅著在狹隘巷前一併排下苦笑著的同僚們,一起為自家公子不幸的遭遇嘆了一聲,青衣僕役轉身追著慢悠悠的馬車去了。


    沒辦法,他們林家的車馬一進城門就被打劫了。麵對突然遞過來的拳頭,家僕才擺出架勢就被踹在一邊。冷不防被人一把從馬上拽了下,林府長公子大驚大怒之餘,看清楚來人後,當即傻了眼。


    瞅著一臉陰霾的蕭泓,被拎在剛才躲身的街巷內,受驚未定的林政皓看看揪著他衣襟的還繫著絲帶的手臂,閑暇之餘,他恍悟,蕭大公子的傷好了。


    定魂後,林政皓揮手示意不知該不該上前討教的隨身家奴都站遠點,有些話還是私下說的好。林家的隨從知趣的站到巷口排成一道人牆,將巷外好奇的視線都隔絕開了去。


    蕭泓的出現讓他意外之餘也很不意外。揉揉拽得生疼的肩膀,林政皓頭大了,他又不是jian夫,蕭世兄沒必要使出這樣大的力道吧。


    迎著散發過來的過於肅殺的氣息,本來想和氣說話的林政皓暗下叫苦,最近被蕭世兄垂頭喪氣的外在蒙蔽,差點都給忘了這位蕭大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一塊鐵板了。不惹是非,不代表就是謙謙君子,深得王上信賴,在禁宮中當值的蕭家長公子豈是好惹的?


    “蕭兄,請不要動粗,言家三少隻是找我這個親家公子幫個小忙。”


    蕭泓冷冷盯著林政皓,親家公子?噢,對了,林政皓是江夫人的侄兒,借著這層關係,言家也算和林家扯上些親家關係了。


    看著麵色依舊深沉的蕭泓,林政皓也是怕怕的,既然以他的護身拳腳不能和禦前侍衛長交流,也不等著詢問,直接實話實說了。


    將和言家三少的對話都複述了一遍,“言家三少找上我的意思隻是希望我能幫他搭個橋,我勸說他去姑母那邊迴避一下,他說言家對市井謠言並不畏懼,所畏懼的是法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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