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個人確實隻要一秒就夠了。徐晴心裏重重的嘆口氣,拍拍他,“很晚了,你回寢室吧。”


    麥可失魂落魄的離開。


    徐晴簡單做了點飯菜拿到床邊,鄭捷捷坐起來,靠著牆,麵孔上都是疲憊和不堪忍受,隻有在最深處透出一點清醒的光。她看著徐晴,說了進屋的第一句話:“今天是除夕,你就讓我吃這個麽。”


    頓時笑出淚來,拿上衣服準備出門:“要吃什麽,我去買。”


    鄭捷捷苦笑:“回來吧。”


    捏住鄭捷捷的手,徐晴低聲說:“到底出了什麽事……甚至連一件行李也沒有帶,孑然一身就走了。”


    鄭捷捷閉上眼睛。徐晴也不再多講,別開話題問她要不要洗澡,得到答覆後,隨即起身到浴室放水,從衣櫃裏找出自己的睡衣給她。


    一把鄭捷捷送進浴室,電話又響起來,是楊季然。徐晴冷冰冰的說了句“不知道”就掛了電話,心裏還是有些擔憂,就按照紙條上的號碼撥回去,很快聽到鄭湛元的聲音。徐晴語氣懇切的說:“您讓捷捷在我這裏呆兩天可以麽?暫時不要讓她回去。我會照顧好她。”


    “好。這也是我的本意。”


    掛上電話,電話鈴又響起,依然是楊季然不知疲倦的打來,徐晴氣得拔掉電話線;片刻後手機也叫起來,這次是鄭子默。


    徐晴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


    鄭子默放慢語速:“我們也不清楚。隻是在流產之後才聽說一點情況……捷捷不想要孩子,打算流掉;季然不答應,兩人大吵一架,激動之下捷捷摔了一跤……昨天剛從醫院出來,她就帶著護照離家,一句話都不曾留下。”


    生氣至這個地步,可見感情已經很深了。


    徐晴掛掉電話。


    兩人身材相仿,衣服很合身。洗完澡,鄭捷捷精神略好了些,唇上浮起單單的紅色。徐晴拿著電吹風幫她吹幹頭髮,說:“不過,我這裏沒有什麽化妝品……”


    說罷仔細的打量鄭捷捷,皮膚上一點瑕疵也沒有。徐晴莞爾一笑:“也不用了。你還跟念書時一樣,你的皮膚多好,簡直是吹彈可破。”


    鄭捷捷環顧臥室,發覺臥室的半屋子都是書,連枕邊都堆著一套書。她拿起枕邊一本書,發覺是完全看不懂的,嘴角微微漾起笑。


    “最近好麽。”


    徐晴搖頭:“好什麽好。”


    “那,剛才那個男生是誰?”


    “是我弟弟,我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哦。居然是他,”鄭捷捷打強精神說笑,“也在普大,看來你家的基因真優秀。”


    見到鄭捷捷的樣子,徐晴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你家基因也不錯啊。”說著拿過一麵鏡子放到鄭捷捷麵前,說了句“頭髮已經幹了。”鄭捷捷看這鏡子裏微笑宛然的徐晴,良久不言,許久後轉身攬住徐晴,驀然淚落如雨。徐晴也是落淚,最後兩人哭得倒在床上,互相擁抱著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床頭燈一直亮著。徐晴醒來的時候看了時間,已經是午夜三點半。鄭捷捷側躺著,眉頭微蹙,被子滑到胸口,手臂環在徐晴肩頭,依然如入睡時一般。除此外,徐晴發現她光潔手臂上有著一大塊瘀青,十分突兀。徐晴扯動被子給鄭捷捷重新掖好,動作雖極輕,鄭捷捷還是很快醒過來。


    像多年前一樣,徐晴伸手攬住她的腰,低聲說:“睡吧。”說罷就知道不可能了,鄭捷捷一對眸子熠熠生光,一看就知道她睡意全消。


    “不睡了?”


    “嗯。”


    “是我吵醒你了?”


    “不幹你的事,我最近本來就睡不好,一夜要醒若幹次。”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徐晴打算下床,問她:“想不想吃東西?喝水?”


    鄭捷捷按住她,“別動,陪我說會話。”


    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徐晴打算尋個話題來說,鄭捷捷卻先開了口:“最近,你有沒有空?”


    “明天要上課,然後一個星期都有空。”


    “你的畢業論文呢?”


    “已經寫的差不多了。”


    “那咱們出去旅遊,好不好?”


    徐晴不假思索:“好,去哪裏?”


    鄭捷捷靠到徐晴身上,慢慢說:“去哪裏都無所謂,隻是想走的遠遠的……要是能去南北極最好不過。”


    徐晴伸出一根手指點點額頭,說:“那估計去不了,不如去阿拉斯加。明天我去訂機票。”


    鄭捷捷目光柔和,微微笑了。“你一直縱容我。”


    “我願意。”


    鄭捷捷輕聲嘆口氣。知道她有話要說,徐晴靜等不言。良久她開口:“我不是存心……我的碩士課程還沒有完成,所以不想要孩子;他得知後瞞著我為我辦了休學手續,以前已經吵了無數次,那次尤為厲害。我氣的頭暈,下樓梯時沒有留神,於是摔下去……”


    “他卻以為你存心摔下去?”


    “他沒有那樣說過,”鄭捷捷凝住眉頭,“但是他家人都以為我是存心,還總是提起以往的事情,以為我昏迷聽不到……”


    徐晴別過臉低語:“真希望那時我在你身邊……”


    “你來了又如何,再說,那時的樣子並不好看……我得肺炎那次,你急成什麽樣子至今我都記憶猶新,”鄭捷捷苦笑,別開話題,“其實這些也不要緊……你不知道,看到那一團膿血時,我是真的後悔……在醫院的晚上天天做夢,總是夢到一個巴掌大的孩子抱住我的腿,我狠心的把他踢出去……早上醒來,心都揪成一團……我真的受夠了,我想,到你這裏來會不會好過一些……”


    徐晴覺得眼睛酸的利害,費盡把眼淚逼回去,張張嘴卻吭不了聲,惟有抱住她不放。鄭捷捷像說得累了,半閉著眼,冰冷的額頭抵著徐晴的額頭,頭髮無規律的散在枕上。隔許久徐晴攢了一點力氣說話:“一切都會過去的……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外婆去世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


    鄭捷捷低低的“嗯”了一聲。


    兩人貼著對方的身體取暖,雖然合著眼,但一晚上都不曾再睡著。


    天色發白時,鄭捷捷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耽誤你了吧?今天你還有課的。”


    “不礙事。課早就備好了。”


    徐晴講課時鄭捷捷坐在教室空蕩蕩的最後一排,雖然坐在最後,可是班上的同學陸續發現教室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從未見過東方美人,接二連三的回頭看,課間休息時數名男生統統圍過去搭訕,發覺鄭捷捷什麽都沒有帶,殷勤借書借筆給她,一節課上的七零八落。徐晴簡直哭笑不得,幾次嗬斥都完全無效。


    課後徐晴驚嘆說:“早知道不讓你到教室去。”


    鄭捷捷笑:“你嫉妒我?”


    徐晴摸摸她的臉頰,作無奈表情:“自信心受挫罷了。”


    去餐廳吃飯時遇到麥可,見到她倆一反昨夜的失魂落魄,喜笑顏開的迎上來,殷勤的幫助她們找位子,買東西。吃飯時三人一桌,不等旁人說話,他就興奮的提議出去玩,滔滔不絕說了附近許多有趣的地方。


    徐晴溫和的打斷他的話:“我們下午就去阿拉斯加。”


    麥可一愣,一幅受挫的樣子。


    徐晴裝作沒有看到他頹廢的樣子,和鄭捷捷談到以前的同學上。鄭捷捷忽然問:“知道張笑笑在做什麽?我們也是好多年同學了……”


    “本科畢業後她就進了政府機關,現在孩子都會走路了。前兩天她還發郵件問我春節是否回去,說是有同學會……”


    這樣的話題麥可一點也插不上嘴,沉默的聽一會後,很快燃起鬥誌,在適當的時候打斷她們的談話:“我跟你們一起去好不好?當你們的保鏢可好?”


    “不行,你還有課。”


    “我可以請假……”


    徐晴厲聲喝止:“我說不行就不行。”


    鄭捷捷看了姐弟倆一眼,擦擦嘴,起身去了衛生間;徐晴語氣鬆下來,跟麥可說:“她已經結婚。”


    如同當頭一棒敲得麥可神色灰敗,好像愛情之花剛剛開放便已枯萎。


    在去阿拉斯加的飛機上,鄭捷捷嘆口氣:“徐晴,對不起。看來又給你添麻煩了。”


    徐晴搖搖頭笑:“什麽大不了的。青少年荷爾蒙過剩的衝動。我告訴你,他起碼告訴我五次他愛上了某個女生……”


    鄭捷捷撲哧一笑:“那麽多。”


    徐晴心算一下,頗為肯定:“絕對不止這個數目。”


    “現在的少年想什麽跟我那時確實太不一樣了,他們的想法要是全說出來,一定嚇死人。”


    “嗯,我被班上的學生們嚇的不是一次兩次,好在現在差不多都習慣了。”


    說說笑笑中,飛機抵達阿拉斯加。有悖於常識的,那裏天氣非常好,終日日光明媚,但冷的尤其利害,太陽的巨大能量好像始終不能溫暖這篇苦寒之地。兩人穿上所有帶來的衣服才覺得暖和一點。


    很快在海邊找了家小旅店住下,房間不大,但是很暖和,從結霜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湛藍的大海和海邊的一艘艘規模不小的漁船。旅店除了她倆,還住了一支石油勘探隊,他們很快熟識。按照隊長的說法,誰不願意多認識兩個美女呢,何況是神秘的東方人。


    第二天兩人隨著勘探隊出海。開始隊長還擔心她們倆受不得苦,不料兩人一點不叫苦,不論船怎麽顛簸,都是笑容滿麵,給對方講笑話聽。一次考察船駛到一半,忽然遇到風浪,船身搖晃,一船人都嚇壞,她們卻是最坦然的,麵色平靜的靠在一起,小聲說話。


    驚濤駭浪中鄭捷捷問徐晴:“你想到什麽。”


    徐晴輕聲說:“想起外婆,想到你……”船身晃動的厲害,後半句“還有薑洛生”鄭捷捷完全沒有聽到。


    當然兩人也不是不害怕,不過事到如今,再也沒法可想。


    風浪漸漸平靜下來。一行人站到甲板,拍手歡呼;徐晴指著天邊漸漸淡去的黑雲,笑著跟鄭捷捷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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