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康河邊的一棟三層西式小樓停下。樓裏有司機保姆,見鄭捷捷都叫“二小姐”,禮儀一絲不苟,屋子的擺設精緻而典雅,一派地地道道的西式風情。徐晴看得目瞪口呆的,踩上地板都不敢。


    鄭捷捷看到徐晴的樣子,拉著她走進屋,笑說:“這是我叔叔的一棟房子,他自小長在資本主義國家,規矩很大。”


    徐晴環顧四周,“你叔叔在麽?”


    “沒有。他滿世界跑,就算到了英國一般也不住在這裏,這裏常年都是空著的。”


    “隻有你住?”


    “對。”


    徐晴的房間在二樓,陽光充足,窗戶在大門一側,站在窗口可以看到寂靜的康河。房間布置精美,為了迎接她而精心設計的。徐晴抓住鄭捷捷一條胳膊,想說句謝,話沒有出口,鄭捷捷就預料到她說什麽,伸手捂住她的嘴,然後把電話遞給她。


    打電話到薑洛生家,他父母得知是徐晴,不甚驚訝,說“他不是到學校去了麽?今天一早的飛機。現在恐怕都到了好幾個小時了”。徐晴胸口一熱,撥通薑洛生的手機。他很快接電話,首先問:“是晴兒麽?”


    徐晴忽然覺得喉嚨幹澀,說話聲音不住發顫,兩個字也說的不甚清楚:“是我。”


    “你在哪裏?”


    說完地處何處,薑洛生沉默一下,但聽上去語氣非常輕快:“那你好好玩。多看看外麵吧,總比悶在心裏強。”


    徐晴講不出話,她覺得鼻酸。好容易忍住不讓淚滾下來。


    聽起來薑洛生聲音帶笑:“那就這樣吧,現在一分鍾價值不菲。”


    徐晴捧住電話,遲遲不肯掛掉。徐晴不放,薑洛生也自然不先放下。不論何時,隻要是跟徐晴通話,他永遠都是最後掛掉電話。


    “我……”


    “什麽事情回來再說,我在學校等你。”


    這句話讓徐晴無限安心,她合上電話,抬頭看到鄭捷捷美麗的眼睛裏藏著一種似笑非笑的感謂神情,兩人的對話她全都聽到,故而微笑:“瞧你多幸福。”


    劍橋風景如畫,樹木鬱鬱蔥蔥,建築古樸自然,行走其中,有一種氣韻自華的感覺。鄭捷捷帶著徐晴逛大街小巷,照下許多照片。鄭捷捷在學校似乎大大有名,不論走在城內何處,都有人與她招呼,什麽膚色都有,並且都略為好奇的看著她身邊的徐晴。


    兩人轉到一座教堂,紫醬色的屋頂,牆壁上爬滿常青藤。徐晴尤為偏愛此處,照了許多照片後,徐晴想起一樁事,問她:“這兩天你都陪我,難道沒有課?”


    “下周開始有課。不過課不多,一天兩節。你不如跟我一起上課。”


    徐晴嚇一跳:“聽你們講課的內容,可不是對牛彈琴啊。”


    鄭捷捷笑:“其實也未必,老師上課很幽默,你權當普及文學知識吧。”


    晚上徐晴檢查郵件,發現一封是蘇海寫來的,問徐晴能否早點到學校,有一個緊急的項目需要做,徐晴覆信說自己身在英國,恐怕不能很早回來;蘇海飛快覆信,言語高興至極,連忙讓徐晴幫他去劍橋的圖書館查幾分資料帶回來。


    鄭捷捷得知,哭笑不得:“原來你到英國是冥冥中自有註定,居然是來幫老師幹兼職。”


    徐晴笑:“閑著也是浪費糧食。”


    “浪費糧食?你是我見過的最不浪費糧食的人,”鄭捷捷笑到直不起腰,“不過話說回來,有件事做也不錯。”


    徐晴於是每日每日的向圖書館跑,鄭捷捷有時候上課,就請數學係的同學把徐晴帶入數學圖書館去,那名金髮碧眼的英國人對神秘的東方女孩抱著特殊的好感,他問徐晴:“你們東方女孩都這樣迷人麽?”


    徐晴被問的頭疼無比。起初她回答“不是”,那名英國人懷疑的對徐晴上下左右的打量,在她身邊左竄右跳,說她不講實話;後來回答“是”我,他更是得意,一幅“我就知道你沒有說實話”的表情,更是讓徐晴窘迫得不行。


    不過總算把資料全都查全了。


    那日徐晴帶著資料沿著康河返回住處,卻在大門處撞見鄭捷捷從一輛林寶堅尼的豪華車中走出來,她俯身在開車人臉頰上輕輕一吻,然後直起身子,對著車裏的人微笑,笑容美麗之極,讓四周所有美景都黯然失色。


    隨後徐晴把目光轉向汽車前排的那個男子,瞬間呆若木雞。因為太驚訝而回不過神,以至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男子發現徐晴,坐在車子裏向她打招呼,“小徐晴。”


    徐晴定定神:“孫聞哥。”


    此時鄭捷捷也發現徐晴一臉平靜的站在那裏,於是上前拉住她進屋,走兩步又扭頭燦然一笑:“孫聞哥你回去吧。”


    “那我明天來找你。”


    “好。”


    他們對話動作無不坦蕩蕩,完全不覺得什麽不好意思,不對的地方,徐晴慚愧,覺得自己過於敏感,進入房間,徐晴打開電腦查收郵件,半句也不提剛才見聞,好像沒有發生剛才的一幕,連個夢境都不算;鄭捷捷也是一樣,對牢電腦用英語寫論文。


    第10章


    10


    直到有人叫她們去吃飯。


    徐晴站起來,路過鄭捷捷身邊,看到屏幕上滿頁滿頁的英文字,先笑了。她俯下身看了幾行,鑽入眼裏的都是深奧費解的英文單詞,單個看每個都認識,湊到一起則完全一頭霧水。徐晴感慨:“隔行如隔山啊。”


    鄭捷捷打字的手沒有停下,朝桌上的茶壺努嘴,徐晴會意,起身到一杯茶水,放到她手邊,想想又拿起茶杯,直接送到鄭捷捷唇邊。光落在鄭捷捷臉上,在眼皮下投下一塊陰影。


    鄭捷捷喝一口水,清一清嗓子後說:“論文是關於德摩斯蒂尼的。”


    “不知。”


    “你應該知道的,古希臘哲學家,便是他最先提出原子的概念。”鄭捷捷抿嘴笑,“初中學過的。”


    徐晴在記憶中搜索一下,隱隱約約有個印象,於是無奈的自嘲:“原來真有這回事。可我全還給老師了。”


    兩人不鹹不淡的說一些無關的話題,嘴角始終帶笑。


    待敲完一長段話,鄭捷捷終於停下手,轉頭看徐晴,用手托腮,眼底帶著狡黠的光亮:“夠了夠了吧。真不知道咱們之間演的是哪出戲,咱們之間還有什麽可忌諱的……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徐晴默認般一笑,幹脆利落的問:“你跟孫文是怎麽回事?”


    回答坦坦蕩蕩:“就像你看到的那樣。”


    徐晴像翻書一樣翻著自己的記憶:“我記得,他已經結婚。”


    “一年多前就已經離婚了。”


    徐晴驀然鬆口氣。


    鄭捷捷見徐晴如釋重負的樣子,甚是感動,忍不住抱住她的腰,偷襲般的在她臉上狠狠親一記。徐晴捂著臉,半天才反應過來,心裏說不出的高興,可是故意板起臉:“你跟西方人學壞了。”


    鄭捷捷不理睬這句,徑直說:“孫家在英國也有公司,一年前派他過來打點,那時我才知道他已經離婚。”


    “為什麽離?”


    “不大清楚,大約是因為感情不和。”


    感情不和?徐晴看向鄭捷捷,無聲的問。孫聞那樣的人物,隻要有心,隨隨便便就可以贏得一大堆女孩子的愛慕。她還記得,他的未婚妻是用怎樣愛慕的眼神看他的。


    鄭捷捷讀懂她的心思,搖搖頭嘆氣:“孫聞哥一直不曾喜歡她。兩人結婚,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


    徐晴看著鄭捷捷,兩人相望無言。隻要兩個眼神,想說的話頃刻說盡。


    許久徐晴才出聲:“他大你十多歲,你父母絕不會同意。”


    “可能是。但我顧不了這麽多。”


    “你……”


    想說的話被鄭捷捷不容分說的語氣打斷,“我等他多年,好容易成人,終於有資格跟他並肩站在一起;而他說他站在原地,等我長大……我們走到這一步,實在沒有什麽退縮的後路。喬治桑怎麽說的,與其永遠得不到愛情,毋寧得到愛情再失去……我就是這麽想的。”


    “可是,我擔心……”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對待感情,我比你清楚的多。”


    說到這一步,還有什麽可說的。徐晴苦笑,不答。多年前自己的想法還是太幼稚。


    回學校後,徐晴把事情敘述給薑洛生聽,他聽後不對鄭捷捷的行動加以置評,深深看著徐晴,說話的語氣跟鄭捷捷的一模一樣,內容也大同小異:“你自己都理不清感情這根線,給她意見豈不是可笑?”


    知道自己理虧,徐晴本想藉此說開,為寒假的事情道歉,可被這麽一句給刺痛,揚揚頭,一句話頂回去:“難道不是旁觀者清?”


    幹脆自己拖著行李返回寢室,把薑洛生甩在身後。


    薑洛生追上來,在徐晴身邊不緊不慢的走。一路上兩人均沒有說話,一路遇到許多熟人打招呼,兩人同時擺出微笑且彬彬有禮的樣子,很有分寸的說話,徐晴聽到他們在背後說“多漂亮的一對兒”,心裏翻上一股要命的苦味——殊不知兩人已經貌合神離。


    校園裏薄有春意,樹枝上綴滿綠點兒;風一過,帶來泥土的氣味。眼看著宿舍在望,徐晴猛地站住,薑洛生沒有料到,腳步沒有收住,兩人幾乎撞上。向後小退一步:徐晴垂著眼睛開口:“對不起。”


    “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以為薑洛生在講反話而詫異的抬頭,殊不知看到他眼裏悠然深遠的神色,一愣,咬咬牙說:“我缺點太多,你我心裏都了解得很……你還這麽容忍我……老實說,倘若我是你,是絕不能忍受這樣不可愛的女孩子太長時間。”


    薑洛生伸手把徐晴的幾絲散落的頭髮挑到她耳後,再笑一笑,笑容毫無芥蒂,“你我認識多長時間?”


    “快六年了。”


    “那你還不知曉我這個人?我一路追你至此,倘若你把這個叫做容忍……”


    “我清楚,我怎麽會不清楚,”飛快打斷他的話:“可是你知道……”


    猛然頓住不言。


    薑洛生看著她,一點不想知道她下麵要說什麽,扳過她的肩頭,“別說了,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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