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紀家,紀謙明讓人先扶嶽騏上樓,單獨與方詩穎談了一會兒。


    紀謙明希望方詩穎能尊重嶽騏的決定,至少不要將自己的意誌強加給嶽騏。


    方詩穎知道,雖然紀謙明表麵上客客氣氣叫她“媽媽”,她卻無法以對方長輩自居,這個男人態度平和,目光透出的淡淡冷意無不讓她有種壓迫感。


    遲疑過後,方詩穎沒再開口。


    嶽騏看得出她臉色變幻,以為對住在金鄉花園有意見。他不好解釋得太直白,她不再說,嶽騏也就這麽含糊過去。


    方詩穎留在秀峰小區的東西也不多,母子兩加上紀家過來幫忙的兩位阿姨,一個下午就能收拾停當。


    五點多的時候紀謙明也來到秀峰小區。


    嶽騏驚訝:“你怎麽來了,快進來。”


    紀謙明說:“聽說你要搬家,過來看看,免得你自己沒輕沒重。”


    嶽騏臉一熱,低聲吼道:“別、別胡說。”


    兩位阿姨都是紀家過來的,離得近,聽到他們說話,低頭笑起來。


    紀謙明坦然得很,就是眼裏有幾分促狹。嶽騏越來越有一種中套的感覺。


    打包好的衣物都交給搬家公司,嶽騏讓方詩穎隨身帶上貴重物品,自己和紀謙明先送她回金鄉花園。


    晚飯後嶽騏看方詩穎也累了,帶紀謙明告辭,方詩穎絮絮念叨著:“也不用這麽著急走,我一個人在這邊挺無聊的。”


    他們在秀峰小區住了十幾年,鄰裏都是熟悉的,忽然換了個地方,方詩穎不太習慣,嶽騏也想陪陪她,可是昨天他不知死活在廚房站了大半天,今天又幫方詩穎搬家,腰部以下已經在抗議了,於是安慰方詩穎:“謙明哥說新請的保姆這兩天就會過來,閑著也可以和她聊聊天,咱們雖然不住秀峰小區了,也不是就不和從前認識的人往來,可以約柳阿姨李阿姨她們過來打麻將嘛,我有空也會過來看你。”


    方詩穎將嶽騏換下的拖鞋放到鞋櫃裏,唇線輕輕一抿,她長相溫婉,性格溫柔,作這樣的表情不會顯得很嚴厲,但是嶽騏知道方這是她不太高興的表現


    嶽騏心裏嘆氣,靠在門邊等紀謙明把車從車庫裏開出來。


    “媽,我爸那邊就不要管了,吳婭和樊羽靈兩個人鬥得不可開交,他大概也沒空管我們。以後就咱們母子好好過日子,我會好好孝順你的。”


    方詩穎說:“不需要你怎麽孝順我,你大了,嫁人了,我說的話你也聽不進去。”


    嶽騏笑著說:“再大我也是你的兒子。”


    唇角微動,方詩穎總算露出一個微笑,她垂著眼,淚水滾動下來:“小騏,你是不是在怪媽媽。”


    紀謙明開車停在門口的小路旁,放下車窗對嶽騏招手,嶽騏聽到方詩穎的哭聲回頭,手腳大亂:“媽你想什麽呢,怎麽哭了?”


    方詩穎手捂著臉頰,雙肩聳起,嶽騏看到她鬢髮上幾縷銀白,恍然發覺她似乎變老了,額角多出細紋,曾經婀娜的身姿也顯得瘦弱,自己伸手就能輕輕把她環住。


    方詩穎說:“我知道的,你怪我沒名沒分跟你爸爸,讓你出生就成為私生子。”


    嶽騏拍拍她的肩膀,說:“話也不能這麽說,你不跟我爸哪來的我。”


    她的淚水很快沾濕手背:“我不該跟你爸回去,讓你和嶽驌爭,中嶽靖朋的圈套,害的你被冤枉,在吳婭他們麵前都抬不起頭……”


    嶽騏手忙腳亂地幫她拿紙巾,不小心碰掉了鞋櫃上的相框:“媽你別哭了,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是我讓你丟臉了。”


    “別這樣,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你是我親媽,最親最親的。”


    方詩穎淚流得更凶了,嶽騏直覺自己似乎說錯話,他不會安慰女人,即使對方是他母親也沒轍,最後還是紀謙明把她勸住了。


    離開金鄉花園,嶽騏雙肩垮下來,他愧疚地說:“我沒想到她這麽難過。”以前離開嶽靖峰的時候,方詩穎哭過鬧過,但是回到嶽騏外祖父家後,一切都歸於平靜,嶽騏從沒在她眼裏看到過太明顯的悲傷。


    等紅燈時,紀謙明空出一隻手握住嶽騏的手,說:“她隻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而且她還是很在乎你,不希望你恨她。”


    嶽騏嘆氣:“我怎麽會恨她,我媽這人……以前有些拎不清,但是她終究是我媽。”


    紀謙明揉了揉嶽騏有些耷拉的腦袋。


    嶽騏是個孝順孩子,有時候乖張隻是他無可奈何的掩飾而已。


    如果不是因為方詩穎這個母親,嶽騏完全可以獨自一個人脫離嶽家,遠走高飛。


    私生子的身份不光彩,即使被嶽靖峰帶回家裏,嶽騏從小受聽到的流言也不少,被趕出嶽家後承受的壓力更大。


    婚後一起生活後,紀謙明更了解嶽騏,看著咋咋呼呼沒心沒肺的嶽騏,心裏還藏有一份源於出身的自責。


    他的存在是方詩穎破壞一個家庭的證明,是嶽靖峰對婚姻不忠的證明


    嶽騏沒有怨過父母,他獨自背著原罪,自覺遠離繼承權爭奪,牴觸嶽家給他的一切,包括紀嶽兩家聯姻時,成為聯姻對象。


    父母的風流債不僅造成嶽騏內心自責,恐怕還讓嶽騏打心底裏對愛情不信任。


    他有愛,卻懷疑自己是否能擁有愛,謹小慎微,不敢正視和麵對。


    這樣的嶽騏讓紀謙明既頭疼,也心疼。


    疼他愛而不前,疼他拙劣的欲蓋彌彰。


    心上的枷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卸下的,紀謙明想為他慢慢淡化那份自疑與自責。


    ☆、第十二章


    清晨,嶽騏揉著眼睛從被窩裏探出頭。


    天蒙蒙亮,紀謙明站在穿衣鏡前係扣子領帶,看到嶽騏起來,問:“怎麽不睡了?”


    他的聲音還帶點沙啞,聽起來很悅耳。


    嶽騏打了個哈欠說:“再睡要遲到了!”


    收拾好衣服頭髮,樓下早餐也準備好了。


    出房門前,紀謙明拉過嶽騏,傾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順便把他頭頂一縷不太服帖的頭髮撫平。


    自從有了實質肌膚之親,他們好像打開了開關,一些情人之間的舉動,比如親吻、觸碰,似乎隨時都可以觸發。


    顯然實質的夫妻關係隻是一個開始,像火星落入柴草堆,點燃之後火勢恣意蔓延。


    嶽騏勾住紀謙明的脖子漸漸加深親吻,兩人都饜足滿意。


    嶽騏賊兮兮笑起來。


    紀謙明抹了抹他唇上的水漬,問:“又笑什麽?”


    嶽騏說:“剛才算是早安吻嗎,是不是早中晚都要來一次。”


    紀謙明挑眉:“你想的話,樂意奉陪。”說完又把嶽騏壓向牆角,這回兩人都有些兇狠,像相互攀比,又想在遊戲,嶽騏故意在紀謙明的唇上咬一口,沒有太用力,留下個淺淺的印子。


    似乎明白嶽騏的意圖,紀謙明沒阻止,隻是懲罰似的掃過嶽騏的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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