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的話給開門聲打斷了,兩個人走出書房,看見門口站著的,正是冬和,憔悴蒼白的臉,眼睛卻是紅紅的。


    第16章


    “冬冬?”楊牧楊凡一起喊出來。


    楊牧走上前幾步,卻沒敢靠近,隔著短短的距離觀察他。右邊的臉不似昨天那麽紅腫,隻剩一個青紫的巴掌印,嘴角破了,貼著膠布。他低垂著眼睛,靠牆站著,不看楊牧。


    “你上來幹什麽啊?這次老大不給你下跪,你都不能原諒他。”


    楊凡上來推冬和,“走,走,跟我回去。”


    冬和側著身子躲避著楊凡的推搡:


    “我睡覺認床,不喜歡吃高祖聞煮的麵,用不慣你的浴室,也沒帶換洗的衣服,我眼睛疼,耳朵難受,我想在自己的床上,一個人呆著。”


    因為嘴角的傷,冬和說話不是那般清楚,可是字字落在楊牧的心上,竟似飛刀般割人。冬和主動回來,讓他措手不及,他心裏清楚這次做得太過份,道歉有用嗎?可自己是很後悔,他站在原地,渾身都很別扭,迎上去也不是,退開也不甘心,身經百戰的楊牧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力不從心。


    冬和誰也沒看,徑直走上樓梯。楊凡狠推了楊牧一下,一個勁兒地使眼色。楊牧的心思卻都在冬和身上,也沒注意楊凡的小動作。忽然,冬和在樓梯上轉身,說:“我想吃永和豆漿和燒餅。”


    “啊?”楊牧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馬上說,“好好好,我去給你買。”


    說著就要往外走,給楊凡一把撈回來,低聲對他說:


    “你這會兒怎麽這麽不開竅?還不去看著他?”


    “那他……”


    “當然是我去給買。”楊凡幾乎咬牙切齒了,“笨死了,真快笨死了。”


    楊牧坐在臥室的沙發上,聽見浴室裏的水聲,冬和在裏麵,門卻緊關著。楊牧的手裏玩弄著一支煙,沒敢點,手指間搓來搓去,放在鼻子底下狠狠聞著。以前在老宅的時候也跟冬和吵過架,可是和今天比較起來,跟過家家一樣。以前的那些小把戲肯定用不上了,那會兒怎麽就那麽混蛋?就能忍不住動手?楊牧把煙“啪”地合在手裏,用力地搓碎,扔在地上,碾著。有一種感覺,自己的頭髮正從髮根,一寸寸地白起來。忽然,楊牧注意到浴室的門fèng裏,水咕咕地流進臥室。瞬間的閃神,幾十個念頭花火般在腦子裏閃過,耳朵聽見自己大喊一聲:“冬冬!”


    人已經不顧一切飛身撞在門上。可是他忘了,冬和沒有鎖門的習慣,門被他強壯的身軀差點撞散了架,衝力讓他一時停不下來,狠狠地撞在對麵的牆上。因為臉扭向浴缸的方向看冬和,正好頂在掛毛巾的鋼架上,立刻覺得臉上一陣劇痛,熱乎乎的液體猛地噴出來,麵前的牆立刻赤紅一片,觸目驚心。反彈力讓楊牧一下子跪在地上。


    “哥!”


    站在一邊的冬和尖叫一聲,快步過來,他的身軀因為笨重,蹲得很費力,卻顧不上這些,捧起楊牧的臉。他給連綿不斷的血給嚇壞了,語無倫次:“怎麽辦?這是怎麽了?”他拿毛巾無意識地擦著,可是更多的血湧出來,這讓冬和完全亂了陣角了,“我,我去叫二哥。”


    楊牧一把拉住他,另一隻手隨便地擦了一把:


    “別了,你二哥去買早點,不在家。”


    “那高……”冬和想起來高祖聞今天是早班,一早就走了,“那,可怎麽辦?”


    “沒事兒,沒事兒,”楊牧拿過冬和手裏的毛巾,捏著鼻子,微微仰著頭,“就是流鼻血。我以前看見你光著身子的時候,不也流過嗎?不礙事。”


    “你還有心思說笑哪?我給二哥打電話,讓他快點兒回來吧!”


    說著冬和試著站起身子,腰一軟,“啊”地呻吟一聲,竟向後跌坐在地上。楊牧連忙伸手攔住他的腰背:“天,你就別跟著慌了。不是說了我沒事兒的嗎?摔到沒?”


    說著他站起來,拉了冬和一把,回身關了水龍頭,然後兩個人坐到床邊。楊牧依然用毛巾捏著鼻子,冬和幫他換下沾滿血的襯衫,他的眼睛就無法離開冬和的臉,他仔細地辨認著,冬和的眼睛裏都是擔憂和驚嚇,一點兒埋怨也沒有了,楊牧的心裏竟然輕飄飄地歡喜起來。


    “你剛才怎麽回事?我以為……”楊牧自己打住,沒往下說。


    “你以為什麽?以為我會自殺哪?”冬和橫了楊牧一眼,“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傷了我的寶寶,值得嗎?”


    “不值得,不值得。”楊牧連聲說,“你知道就好。那你是為了報復我,故意嚇唬我呢?”


    “誰有那心思跟你玩?我剛才在發呆,耳朵也聽不好,沒留意水滿了。”


    “噢,”楊牧舒了一口氣,對冬和鄭重其事地說,“冬冬,你要是跟我生氣,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傷害自己。能答應哥嗎?”


    冬和幫他係好最後一顆紐扣,抬眼對上楊牧的眼睛。冬和黝黑清澈的瞳仁,忽閃地眨巴了一下,濕潤了:“你為什麽,就不相信我呢?”


    這樣委屈隱忍的眼神,“突”地如利劍紮進楊牧的心裏,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對冬和做了多麽殘忍的一件事,給自己全心全意愛的人懷疑,冬和心靈上叫囂著疼痛的傷口,遠甚過臉上的巴掌印吧?楊牧情不自禁放下堵在鼻子上的毛巾,舒展雙臂,把冬和溫柔納在懷裏:“哥發誓,不是不相信你,那一刻,真的是鬼迷心竅,根本沒把你的話聽進去。我瘋了,才會那麽對你……”


    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心裏一急,鼻腔裏還在洶湧的血一下子倒嗆進氣管,惹得楊牧搜腸刮肚地咳嗽。冬和一時手足無措,用手堵著楊牧流血的鼻子,一邊在他背後順著,“哥,我給你倒水吧!”


    楊牧搖頭,繼續咳嗽著。


    “那,怎麽辦?二哥怎麽……”


    正說著,楊凡總算拎著豆漿和燒餅回來了。


    楊牧撞傷了鼻軟骨,貼著膠布,和小醜有些象。不過冬和再也沒提起那天的事情,楊牧因為揀了個便宜,竟也覺得那膠布在他的鼻子上挺帥的。冬和刻意地躲避著丁燃,連電話也不太開機。冬天徹底地降臨整個城市,當楊牧的鼻子長好,膠布終於拆下去的時候,冬和分娩的日期也確定了。1月1日,新年伊始,胎兒將滿三十六周。


    “小懶豬,起床啦!”


    兩片嘴唇在冬和的臉上,一寸寸地侵占著,從鼻翼,到耳邊,蘇癢難當。冬和被迫抗議地扭動身軀,回手擋開楊牧的嘴:“走開,走開啦,讓我再睡會兒。”


    進入十二月,冬和開始精神不濟,十分嗜睡,整天都處在倦怠的狀態,這樣子倒也好。吃了睡,睡了吃,楊牧在抱著他洗澡的時候,欣喜地發現,冬和的身子沉一了些,人也不是一把骨頭,因此竊喜了很久。


    “聖誕老人來啦,給冬冬送來很多禮物啊,你要是不起來,我就都接收嘍!”


    楊牧勝利地看到冬和的眼睛睜開了一半,頭髮蓬亂,目光迷離惺忪,他心中激盪,一個把持不住,沖那柔軟的嘴唇就親了下去。


    “唔,”冬和連忙側臉多開,雙手推開楊牧的臉,皺著眉頭抱怨著:“跟你說過早上要先刷牙再跟我說話,好臭!”


    “啊呀呀,你敢說我嘴臭?”楊牧假裝撲上去,頭埋在冬和的頸項之間,舌頭舔著冬和因為“咕咕”地笑著而顫動不停的喉結,仿佛在品嚐他甜美的笑聲。一時心旌搖曳,手伸進睡衣,侵上冬和胸前的一片肌膚,如被磁場吸引,再不忍挪開雙手。


    “嗯,停,停,你停下來,”冬和嚶嚀著,“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


    楊牧連忙停下,讓開身子,已經麵露緊張:“怎麽會喘不過氣?”


    “我說什麽你信什麽啊?”冬和嘻笑著坐起來,“不是說有禮物拿的嗎?”


    “哇!”冬和一走進客廳,就讚嘆起來,“下大雪了呀!真的是白色聖誕節?好誇張啊!”


    “為什麽誇張?”


    “漂亮得誇張嘛!”


    冬和走到落地窗前,深灰淺灰的雲層,低低垂著,大朵大朵著雪花直直地落下來,一點兒風都沒有,天地之間蒼茫一片,隻有雪花簌簌,不急不徐。落地窗的旁邊,立了一棵掛滿了裝飾彩燈和星星的美洲杉,空氣裏是新鮮的針葉木的清香。樹下堆著大大小小包裝得光彩奪目的禮物。


    教授,高祖聞,楊凡都有送兩份禮物,一份給冬和,一份給寶寶。


    “我都沒有禮物嗎?”楊牧佯裝失望,“都是給你的啊?”


    “聖誕節本來就是給小孩子過的節日,再說,我不是有送你禮物嗎?”


    冬和翻了半天,揀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遞給楊牧。楊牧立刻喜笑顏開,連聲說:“嗯,還是冬冬對我好。是什麽呀?”


    他捏捏,摸摸,“是,領帶?鋼筆?”


    “拆開不就知道了?”


    楊牧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紙,笑容立刻凝結在打開盒子的瞬間:“電動牙刷?”


    “很實用吧?”以後每天早上起來要先刷牙,別再忘了!”冬和的眼睛裏噙滿笑意:“哎呀,二哥怎麽搞錯?我要他買佳潔士,怎麽買成高露潔呢?”


    說完再也忍不住,坐在一群狼狽的盒子中間,捧腹大笑起來。楊牧的臉上五顏六色,跟個調色板似的,剛剛恢復的鼻子又要給氣歪了。冬和笑完,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淚,說:“別泄氣,你還有一樣禮物,大嫂讓人送過來的。”


    “什麽大嫂啊?你哥我現在是單身,你哪來的大嫂啊?”


    “噢,那是傅瑤,嗯,這麽叫她好奇怪!她出手一定大方,看看是什麽?”


    “誰要她怎麽好心?”楊牧把禮物放在一邊。


    “你怎麽不拆啊?”冬和揚著下巴向他示威的模樣,“你以為我會吃醋嗎?嘿嘿,丁燃也有送我禮物噢!還是兩份呢!”


    冬和又搬出兩個挺大的箱子。樹下麵還有個小方盒:


    “對了,哥,你在網上給我訂了什麽東西嗎?”


    “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收到一個盒子,隻寫聖誕禮物,沒寫誰寄的,我還以後是你給我訂的禮物呢!我就給包起來了,該不是寄錯地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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