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被傷多少次,才能徹底放棄幻想,徹底死心?


    “我想要一個婚禮!”在商量如何慶祝我和語珊結婚二十五周年紀念日時,經過孩子提議,語珊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好!”我想盡力補償語珊,彌補當年讓她隻穿便服同我註冊,連酒宴也沒有的遺憾。她一直全心全意愛著我,我必須全心全意補償她。而且,在女兒長大後與人交往時,我作為父親才更加體會到其中的憂慮,擔憂女兒遇人不淑,受到傷害。想起自己年輕時讓語珊未婚先孕,還曾想逃避責任,心中便覺愧疚。我做錯了一些事,但至少沒錯到底。


    我們在酒樓大宴賓客,補辦了一場中式婚禮。


    “下輩子,你能不能隻愛我一個?”身批鳳冠霞帔的她眼中含淚,在眾人矚目下同我喝交杯酒時,小聲問我。


    我百感交集,心中鬱結著愁苦之情:“好!”我此生已無希望,也虧欠了她對我的情,至少下輩子,要讓她獲得完完整整的愛和幸福。


    “這輩子,我最重要的人是章導和我老婆!”我舉起酒杯,在酒樓中大聲宣布。


    不該記得的人,就不要再提起……


    封向傑


    母親過世了。她被病痛折磨了很久,又操勞了一生,現在終於獲得了永遠的安寧!


    對,我隻能這麽想!我躲在房中,不想見任何人。我怕自己在他們麵前流淚。我流過的淚太多了,已經不像一個男子漢該有的樣子!又是一次喪親之痛。父親、阿生,還有教我詠春的師父,現在連母親也走了!不能流眼淚!封向傑,你要堅強!


    隻是,我實在沒有多少精力來打理母親的喪事,幸虧有小耳全力協助。看到他,我便安慰許多,就像當年父親過世時看到小逸一樣。


    小耳說小逸想來弔唁。不能讓他來,他來了,隻會讓我痛上加痛!


    人生在世,就是不停地失去、失去……


    我媽的喪禮結束後,我決定把小邦送出國讀書。他十五歲,正是叛逆期,認為我們不關心他,把他丟到國外。可我隻是希望他能獲得更好的教育。我跟他的代溝十分嚴重,他追求自由和個性,我則要求規則和傳統,父子倆經常發生矛盾。我希望送他去國外,讓他去社會的熔爐歷練歷練,


    讓他明白我的苦心。安然則經常坐飛機去國外照顧小邦。


    “孩子可以獨立了,你不要總跟在他身邊。慈母多敗兒!”我想阻止她去。


    “你現在放心他了?在家裏時你對他的要求那麽多,那時怎麽不撒手不管呢?”她嗆我一句。


    “在家裏有我提醒他,現在就是讓他去外麵碰碰壁,吃些苦頭,這樣才能讓他明白我說的對不對。”


    “你對,都是你對!”安然撇撇嘴道:“你年輕時騎電單車騎得那麽瘋狂,現在卻不讓他騎,完全是雙重標準。難怪孩子不服你!”


    “你……”我有些無奈:“就是因為我知道飆車的壞處,所以才把經驗傳授給他。這孩子卻不明白!”


    “好了,好了!你別說孩子,你之前拍戲不慎被馬撞到牙齒,血流滿麵,牙齒全部鬆動,還不吸取教訓,還要繼續拍,不是更加不懂事嗎?你知不知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還以為自己能像年輕時那樣扛打扛摔啊?”


    她說的是我前不久在待島拍電視劇受傷的事。受傷後我堅持繼續拍攝,她為此跟我大吵一架,要讓我找替身,不同意我親身上陣。拍武戲我從來不找替身,怎麽肯答應?兩人僵持很久,之後劇組出麵為我買了高額保險,她才勉強同意。但一有機會,她便會拿此事數落我。以前都是我數落


    她做事幼稚、欠考慮,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變成她數落我了。


    人總是要改變的。比如我一直不屑於拍電視劇,後來想想自己確實不年輕了,電影圈是年輕人的天下,沒有留給我多少空間,隻好放下身段前去拍電視劇。


    安然還是去找小邦了。我獨自留在家中,發出一聲嘆息:有些事在變,有些事卻怎麽也變不了,比如……我對小逸的思念。


    電視裏正在直播金鑲獎頒獎禮。阿嶸和阿偉合拍了一部同性戀題材的電影,並且憑藉此部電影入圍最佳男主角獎。頒獎人在談到這部電影時,公然諷刺道:“同性戀演同性戀當然好啦,完全是本色演出嘛!”全場哄然而笑,鏡頭對準阿嶸,阿嶸麵無表情。阿嶸跟自己男友的事基本處於半


    公開狀態,主持人居然拿此事諷刺阿嶸的演技,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阿嶸啊,你是頂住了多大的壓力和多少流短蜚長來堅守自己的愛情啊!他隻是不想做個虛偽的人,他隻是想展示真實的自己,可世間有太多的不友好和傷害!


    如果小逸也愛我,我不希望他受到這樣的傷害;但如果他願意跟我在一起,我會拚盡全力去保護他!唉,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不久後,媒體報導小逸在結婚二十五周年之日大擺宴席,在三個孩子的見證下,同林語珊補辦了婚禮。宴席上,他還說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是章導和他老婆。


    我看著報導,無力感瀰漫全身:是啊,我不重要!他與他最愛的人在一起了,我又算得了什麽呢?無論多麽愛他,我的愛對他而言也是毫無價值的!


    早就明白,可心還是會痛,牽動得五髒六腑都痛!


    阿嶸邀我拍一部小成本製作的電影。航城電影業在經歷了八十年代的黃金期和九十年代初的繁榮後,現在漸漸變得衰落和蕭條,大批電影公司倒閉。黑道橫行是導致電影業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冷了很多電影人的心,迫使很多專業人士轉行離開。觀眾也漸漸拋棄影院,觀影人數不斷降低。在這種環境下,阿嶸想提振同行的信心,同意低片酬出演低成本製作的文藝片。這片心意十分讓人感動,他既然邀我,我自然當仁不讓。


    電影名叫《流星》,講述一個失業的金融人士撿到一個嬰兒,單獨撫養的感人故事。我在影片裏扮演一個有原則又熱心的警察,暗戀社區養老院的女院長很多年,經常幫她,卻始終不敢表白,直到女院長因病去世,才向阿嶸扮演的角色吐露心聲。


    “最初幾年我隻敢偷偷看她,後來見麵總說不出心裏話。這麽多年,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麽而活!”我打開一罐啤酒,放在手中,望著地麵的篝火發呆。


    “為你自己而活啊!”阿嶸大聲喊:“我不知道該怎麽勸你,但是第二天總會到來,你要想想你自己,想想怎麽為自己而活!”


    “cut!”拍攝結束,導演很滿意。夜已深,劇組人員都在收工回家。


    “喝完這罐啤酒後再走吧?”阿嶸拉著我繼續坐在長椅上喝酒。我們已經很久沒像這樣暢飲了。


    “你現在幸福嗎?”他突然問道。


    “啊?”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幸福啊!隻是,不快樂!”


    “你不快樂,你身邊的人也不會快樂!他們愛你,也會希望你獲得快樂和幸福!”他認真地對我說,眼睛裏倒映著篝火的光。四十歲的年紀,故意弄得鬍子拉碴,可他那副神情和長相還是青年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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