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個熟悉的人,那個讓我苦求不見、讓我嚐盡鑽心蝕骨之痛的人,我一瞬間陷入了癲狂。


    “親自拿我?哈哈,你不是不願見我嗎?現在肯親自拿我了?”我仰天大笑,身形傾斜,踉踉蹌蹌。


    突然間,胸中殺意迸發。


    “你親自拿我,我求之不得!”我架起手中的三節棍,向他發起淩厲的進攻。


    兩個人兵刃相見,展開殊死搏鬥。


    十幾個回合後,在與他近身相搏時,我突然丟掉三節棍,柔聲道:“大哥,我今天不是來殺你的!”


    他盯著我,陷入了片刻的遲滯,神情有些恍惚和鬆懈。


    我看準時機,抽出別在小腿繃帶上的匕首,雙手緊握刀柄向他腹部狠狠刺去,整個刀身剎那間沒刃而入。


    “我是來跟你同歸於盡的!”詭計得逞,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散發著邪氣。


    怎麽樣,阿傑,你還是鬥不過我吧?


    “你!你!”他震驚地睜大眼睛,臉上因為痛楚而有些扭曲。


    我緊握匕首繼續推進,要讓匕首刺到更深處,帶著我的恨,我的痛!他被我推倒在地,我撲在他身上,絲毫沒有放鬆手中的匕首。


    他掙紮著握住我的手,試圖阻止匕首刺得更深。


    我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充滿了驚恐、憎恨和憤怒。


    沒錯,是這種眼神,是我恨他的眼神!你也恨我嗎?就如同我恨你一般?


    “你……好狠!”他開始大聲咳嗽,咳出大口鮮血。


    是啊,我是狠!你對我難道不狠嗎?狠到讓我有一天這麽恨你!


    “來、來人……”他伸出手臂,試圖呼救。


    我猛然俯下身,用嘴唇堵住他的口。腥鹹的血液湧進我的口腔,這是阿傑的血!我大口吮吸,仿佛那鮮血是甘美的瓊汁玉釀。


    他痛苦地掙紮片刻,漸漸失去了抵抗。當口中再也吸不到鮮血,我抬起頭,看到他眼瞼半闔,瞳孔沒有了焦距和光彩,鼻尖也沒了氣息,安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死了嗎?”我趴在他身上失神地望著他,用冰涼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替他理了理鬢角的碎發:“死了就不會躲我了!我很快就來陪你!”


    “你還愛著他嗎?”


    陰沉沉的天空突然飄來一個聲音。


    “胡說!我不愛他,我恨他!”我坐起身,仰著頭大聲否認。


    “你沒有忘記他,你還愛著他!”


    “住口!住口!我沒有愛他,沒有愛他!”


    “那你為什麽恨他?”


    “因為……”我突然詞窮。我為什麽恨他?為什麽恨他?


    我低下頭想看看阿傑,可是他不見了!他剛才就在我懷裏,跟我那麽親近,怎麽轉眼又不見了?


    “不!”我捂住胸口,匍匐在地。


    再次睜開眼,我身穿紅色刑衣被綁在木樁上。


    “張問詳刺殺兩江總督,判處淩遲之刑,現在行刑!”行刑官扔下行刑令牌。


    “不,我不要淩遲!能不能給我一刀,讓我死個痛快?我想和阿傑死在一起,他在哪裏?他在哪裏?”我大聲呼喊,可是沒有人回答我。


    天空布滿陰霾。等待我的,隻有可怕的刑罰。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這章拖得比較久,主要是過了一個元旦,我寫文又陷入詞荒,寫得比較艱難。虐的部分馬上要寫完啦,頂多再寫兩章。小說也快到尾聲啦。


    1992年電視劇版《刺馬》


    第75章 幾番費思量


    雷逸


    佛曰:執著如淵,是漸入死亡的沿線。執著如塵,是徒勞的無功而返。執著如淚,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飛散。(倉央嘉措《問佛》)


    我一直以為隻有阿傑是個執著的人,我則隨性灑脫,不會被什麽東西永遠牽絆。可現在的自己為什麽像一隻被剪斷了翅膀的鷹,明知再也沒有飛升的力量,卻仍執著地仰望,仰望那片早已不屬於自己的湛藍天空,望到星滅光離、海枯石爛,望到自己變成一具屍骸,形神俱朽卻仍執迷不悟


    ?是不是隻有化為塵埃那一日,才能放下執念?


    拍完電視劇版《刺督》,我回到加拿大,回到家中。看到語珊和兩個女兒,心中得到許多安慰。現在的我特別怕跟她們分開,一分開,自己就會做被淩遲的惡夢,夢中的痛會轉成現實的心絞痛,讓我常常從夢中痛醒。我怕想起跟阿傑有關的一切,想起他,全身都會顫慄發抖。


    “你總是不笑,小希想跟你親近,你卻總端著架子、板著臉!”語珊時不時抱怨我。


    小楠上大學不在家住,小希才九歲,正是愛玩的年紀。可我隻喜歡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她和語珊做遊戲嬉戲,並不想參與。我也想笑,隻是笑不出來。


    這裏的生活平靜如水。航城的電影界則紅紅火火。周澤發憑藉電影《賭神》成為航城電影的票房靈藥,周馳星的無厘頭喜劇風格電影崛起,大受航城觀眾歡迎,連奪幾次票房冠軍,再加上一直以功夫喜劇馳騁影壇的房仕傑,三人被稱為“雙周一成”,成為電影界票房保證。


    阿星還是離開了阿休。阿休很惱怒:“如果他對片酬不滿,完全可以提啊?什麽理由也不說,就是不肯再跟我合作。曾有十幾個黑社會團夥想拿槍逼他拍戲,都被我擋了下來。我不求他回報,隻是師徒一場,我很在乎這份情誼,可沒想到他根本不在乎!在他心裏,我隻是個脾氣暴躁的公


    司老闆嗎?真是失望透頂!其他公司要挖他拍戲,他既然無心留下,我就遂他心願把他的合同轉出去,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再也不想管他的事!”


    阿休有些受傷:自己用心提攜、關心和培養一個後輩,卻沒想到對方並不領情。這世間的事,分分合合、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誰能說個清楚?章導曾告訴我:你對一個人好,不能指望他同樣對你好。是啊,很多事本來就是一廂情願,隻有自己想開些,才不為難自己。隻是想


    起阿星孤零零地坐在片場眼巴巴望著阿休的模樣,我總覺得阿星還是很在乎阿休的,隻是他們的師徒緣份也許已經盡了。緣起即滅,緣生已空!


    “這個江湖已經不是我們那個江湖了!”阿森有時會在電話裏感嘆,我知道他又想起在趙氏片場大家守望相助、義氣當先的舊事:“我們都不再適合這個江湖,因為我們都太念舊了。”


    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念舊呢?為什麽大家對有些事、有些人總是念念不忘?


    電視劇《刺督》播出後,航城一個青年導演李港邀我回航城拍一部根據查雍武俠小說改編的古裝電視劇《九陰前傳》。他說他是我的影迷,看著我的電影長大,十分崇拜我。他口若懸河地講述自己看過的武俠小說、武俠電影,講述自己的武俠夢想,那種天真孩童般的赤誠讓我想起自己少


    年時憧憬的武俠世界。在那個武俠世界,我既可以做別人,也可以做自己。他的誠意打動了我。回航城拍戲,隻需要待幾個月,然後便可回到加拿大,應該……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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