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阿星?唉,別提了!他比我小十歲,大概我們有代溝,跟他拍《先鋒》時,我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讓他表演不要那麽賣力、那麽過火,過猶不及嘛,他也不反駁我,隻是靜靜地聽我說,但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我講一百句話,他回我的話不超過十句,我對他真是沒轍!”


    “聽你們公司的人說,你罵他很兇?”


    “凶?章導當年不都這樣對我們嗎?再說,我凶也是看他在我麵前畏畏縮縮、躲躲閃閃,好像我會吃了他一樣,所以氣不打一處來。”


    “年輕人需要鼓勵,你不要總學章導那一套,對後輩要溫和一點,別嚇到他。”


    “唉,反正我管不了他,隨他吧,就讓公司其他導演去拍他。”


    嘴上雖說不管,可他還是把阿星介紹給影視圈的老前輩認識,還拉他一起參演為章導籌拍的《義膽群豪》。其實阿休還是很疼愛這個弟子的。


    封向傑


    我在家封閉了很久,三年也不過主演了兩三部戲,其他的都是客串。這無法跟我在趙氏公司時的拍片量相提並論。那時我一年至少拍五部。


    我對什麽都興致缺缺,對什麽都覺得“力不從心”,朋友往來的也少,大多數時候隻想一個人找個地方靜靜。除了看電影,我還學會了溜冰。獨自滑冰,可以讓自己整個人放空。安然忙於打理自己開的服裝店,我覺得那家店的規模隻是小打小鬧,便未做過多關注。不過她有了自己的事業後,顯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獨立和有主見。


    突然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一篇記者勸誡某位導演的話。記者寫道:做人不能太懶散、太自私,不能總是找藉口不工作、不開戲。結了婚,有了孩子,就應該盡到做丈夫、做父親的職責,就有義務令他們過美好舒適的生活。


    這段話猶如當頭棒喝,令我幡然醒悟。這段時間,我隻顧自己,太忽略安然和小邦了!我一直自怨自艾,一直不工作,難道讓妻兒跟著我坐吃山空嗎?我不開心,但不能讓他們跟著我不開心。隻要家人幸福、生活無憂,我自己開不開心又有什麽關係?我的下半生應該為了他們而活!


    我開始轉變心態,開始關心安然的服裝店,開始管教小邦。隻是自己習慣嚴於律己,現在也開始嚴於律人。我媽和安然都覺得我對小邦太過嚴苛。


    “他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考試拿到90分已經很不錯了,你幹嘛還罵他?”我在教訓小邦時,我媽跑過來阻止我責罵小孩。


    “我隻是生氣他同樣的錯誤犯了兩次。這次明明可以拿滿分,自己卻不吸取教訓,上次的錯題這次又做錯,說明他學習態度散漫,一點兒都不認真。我小時候想學習卻沒有機會學,現在這麽好的條件,他都不珍惜,不好好教訓他,他怎麽知道努力學習?”


    “我就是不想努力,怎麽樣?”也許是有奶奶在身邊撐腰,小邦居然昂起頭向我頂嘴。


    我怒火中燒,拎起他的衣領把他扔進了後花園存放雜物的小木屋。


    “今天不許給他吃晚飯!等他反省夠了,再放他出來!”


    “哎呀,不吃飯那豈不要餓壞了?阿傑,你這樣做太過分啦!”我媽著急地拍大腿,安然也幽怨地站在一邊,敢怒不敢言。


    “我小時候也沒少挨餓,我那時吃過的苦可是他的好幾倍!他以為現在的優渥生活是理所當然的?我為他創造良好的條件,他卻不知道珍惜,不懂得努力,那長大了怎麽辦?”


    “你不要總拿他跟你小時候比。媽在你小時候也捨不得罰你啊!”


    我媽的這句話觸痛了我的心事,讓我想起年少時不在身邊的父親,想起沒有人督導的迷茫日子。


    “那時候……我還希望有人能罰我!”我搖著頭苦笑道:“好了,你們別替他求情了!這次必須罰他!”


    渴望讀書,卻不得不輟學;渴望父親的保護和督導,卻不得不學著堅強,學著什麽事都自己扛。即使做童工,被店主肆意打罵,也不能告訴母親,不能向她哭訴,不能讓她擔心,隻能自己默默忍受。充滿缺憾和心酸的童年,我媽不能完全理解,安然更是不會明白,她從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裏。


    能明白我的,大概隻有一個人。而那個人,我卻再也不能見他!


    很想他,想極了!


    可是,我還是不得不學著堅強!


    許久不見的阿休突然造訪,講述了他為章導拍電影的計劃。為了章導,我自然是當仁不讓、義不容辭,於是爽快地答應了阿休。可是不久後,當看到劇本時,我卻後悔了。


    劇本講述的是一位準備退休的黑幫大佬被謀殺,三個接班人明爭暗鬥,爭奪黑幫最高領導權的恩怨故事。阿休為我安排的角色是大哥,因為自己的妻子愛上了小逸扮演的三弟,而同三弟反目成仇,並設計謀殺了退休大佬。


    我並不介意演反派,但是這種兄弟爭女人的戲碼跟《刺督》有些雷同,我受不了這種戲碼,更受不了跟小逸演對手戲。我見到他就會緊張,根本無法專心表演。我開始找藉口,對劇本挑三揀四,之後幹脆說自己牙齒要看病,不能按時到場拍戲。


    阿休十分惱火,認為我出爾反爾。可我沒辦法,我克服不了自己的心病。


    解決的辦法,或者是減少小逸的戲份,讓我們同戲不同台,或者是減少我的戲份。阿休他們最終刪減了我的戲份,讓我隻做客串演出。雖然覺得對不起章導,可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因為我的反悔,阿休他們不得不修改劇本,改由阿泰扮演大哥,小逸扮演二哥,阿休扮演三弟。主要演員到位後,電影開拍,先拍攝劇本後半部分,等召集齊所有演員後,再拍攝片頭為黑幫大佬過生日大聚餐的那一幕。


    雷逸


    “沒想到他居然反悔,氣死我了!”阿休將啤酒瓶砸在桌子上。


    我失神地望著手中的酒杯,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連為章導拍戲,他都不給麵子,還能指望他什麽?小逸哥,你別再想這個無情無義的傢夥了,就當他腦子有病,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是當初的傑哥了!”


    我心中一痛。雖然我也有很多怨言,可還是不想聽阿休數落阿傑的不是。


    “有些人做過很多好事,不能因為一件沒做好,就否定他整個人。”


    “你還在替他說話?”阿休雙手叉腰,氣呼呼地走來走去:“那你能不能把他放下,別再想他,別再為他黯然神傷了?你隻要不折磨你自己,或者說別讓他折磨你,那他愛怎麽樣,我都不過問!”


    折磨自己?我也不想啊!不過這次,至少他還肯來,至少我還有機會見到他。隻要能見到他,我就還有一線希望!


    《義膽群豪》開拍,阿森、馬武哥做導演,章導、徐客做監製,先拍攝後半部分。阿休的徒弟阿星表現不錯,阿泰、阿森都多次誇讚他。


    “你挺為你師父掙麵子,很多人誇你!你喜歡槍戰片嗎?”我以長輩姿態微笑著問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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