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拍攝的進行,我們整個劇組的人愈加熟識,關係也愈加融洽,大家攥起一股勁,擰成一股繩,誓要把電影拍成精品。隻是沒想到阿發竟然很調皮,很喜歡捉弄我。他經常冷不丁地撲到我懷裏,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道:“傑哥,我剛才表現好吧?我需要你的表揚!”那樣子弄得我啼笑皆非,我隻好做做樣子道:“好,好,表現得很好!要不要獎勵你一顆糖?”“糖我不要,親一下就夠啦!”在我沒反應過來時,他“啪”地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嘿嘿奸笑兩聲,背起手,駝起背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他一高興起來,逮到誰都要親一口,連阿嶸都沒逃脫。整個劇組的人時不時要提防阿發這種出人意料的“騷擾”,不過大家也因此增添了很多樂趣。


    阿嶸扮演我的弟弟,在電影裏對我很兇。盛哥出獄後第一次見麵,他還要擺出警察架子搜查親哥,逼得他哥哥滿腹委屈地回答道:“警官,我不做大哥很久了!”雖然是第一次拍戲,阿嶸的表現已經很不錯,已經隱約可見日後巨星的風采。和阿發一樣,他也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青年俊傑。但他在我麵前很有禮貌,甚至有些靦腆,沒有因為自己正當紅而表露出一絲倨傲和怠慢。他是富家少爺,有種貴公子的優渥感,是家裏的第十個孩子,這讓我想起了阿生。再加上他在電影裏扮演我的弟弟,不知不覺間,我把他像對待阿生那樣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我的童年都不是和爸媽在一起住的,我跟爸爸都不熟!我覺得被爸媽打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情,但我連被打的機會都沒有!”


    聽到阿嶸用淡然的語氣述說自己的童年,我很驚訝。他邊說邊露出淡然的自嘲的微笑。


    “平時根本見不到父母,自己的哥哥姐姐又年長我許多,沒人跟我玩得來。小時候的我很寂寞,不愛吵鬧,任何人來我家,都發現不了我的存在。我是一根無人在意的輕飄飄的羽毛!”


    我心中一緊,阿嶸的童年……怎麽跟小逸這麽像……


    “我曾經喜歡一個女孩子,”阿嶸遙望著前方,眼中放出奇異的光彩,仿佛透過時空看到了昔日的美好時光:“她是一個很神奇的女孩,大大咧咧的性格,沒有普通女孩的矜持和扭捏。她剛烈直率,愛憎分明,也很活潑,能做出各種古怪的表情:眯眼、咧嘴、揪眉、厲目,狂笑……真可以說是精彩紛呈!她有事業心,很上進,仿佛擁有無限的活力。她身上……好像散發著陽光,照亮了我的心。”


    心底似乎有一座銅鍾被叩響,發出悠遠綿長的鳴音:很久以前,也有一個精彩紛呈的少年,照亮了我的心!


    “我很快就向她求婚啦,可當時她才十七歲,我才二十一歲,她被我的求婚嚇跑了!”阿嶸笑了笑,似乎在笑自己的年少輕狂,但也有一絲隱隱的寂寞:“如果當初她答應我的求婚,也許我的人生會完全改變!”


    “現在,我喜歡一個人……”


    阿嶸特意轉過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這讓我有些詫異。


    “他是個男人!”


    我完全傻掉了。


    “他是圈外人。我們在幾年前相識,那時我很落魄,向他借錢。他把幾個月的工資都借給我,然後瞞著我連續吃了幾個月的盒飯。他細心、溫和、有責任感,為我付出了很多。我覺得他是上帝賜給我的禮物。既然別人不願意做我的陽光,那我就做他的陽光吧!”


    阿嶸的目光堅定且溫柔。我從沒想過一個人能用這種平常的語氣述說那種常人不能理解的、不能曝露於陽光下的感情!


    “你跟我一樣……也愛著一位同性,對吧?是……雷逸,對嗎?”


    他用溫和、鼓勵的語氣問道。


    我全身都在顫抖。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對小逸的感情隻能拚命隱藏,從沒想過還能向別人訴說。


    “眼睛是隱藏不了愛意的。你的痛苦,我都能感受到。”阿嶸蹙起眉,眼中透出幾絲憐憫和同情:“我選擇跟我所愛的人在一起,即使今後會麵對很多壓力。有朝一日,我希望能跟他光明正大地牽手逛街。我不覺得我有什麽見不得人。‘愛’不分高低貴賤,那為什麽要分性別呢?我覺得一個人的品行、人格,不會因為他愛的是同性,就變得低賤。人品差,不管他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人渣還是人渣。同理,人品高潔,那即使他愛的是同性,難道就會讓他的品性有汙點?我覺得異性戀和同性戀都可能發生背叛、劈腿、謊言、濫情,但也都存在‘情有獨鍾、矢誌不渝’。所以,差別不在於所愛的人是同性還是異性,而在於相愛的兩個人的人品性格。”


    我怔怔地聽著阿嶸的高談闊論。我沒想過那麽深,我隻知道小逸對我而言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能替代。我曾希望有人能替代,這樣也許我就能忘記,就能解脫,可是,根本沒人能替代……


    “你為什麽不勇敢地邁出一步,去追求自己的所愛呢?”


    迎著阿嶸殷切的目光,我搖搖頭,喃喃道:“我跟你不一樣,我沒有機會!如果當初有機會……我也會拚盡全力去抓緊他!可惜……我沒有!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意,他隻把我當成兄弟!”


    阿嶸失望地嘆口氣道:“那你……不能把他放下嗎?何苦這樣為難自己?我作為朋友,都替你難過。”


    我勉強笑了笑:“我也想放下,結果十年了,還是沒有。也許二十年、三十年以後就能放下了吧?”


    阿嶸坦白自己的心聲,給了我很多安慰。至少,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個孤獨的“異類”了。


    “傑哥,你在幹嘛?”阿發猛拍我的背。


    我拿著報紙在發呆,對阿發打的招呼沒有任何反應。


    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報紙看起來。那是一則關於小逸的新聞報導。


    記者採訪小逸,問他是否會跟我和好,他回答:“誰說要和好?當初我覺得做朋友很難得,所以才主動挽回,不過發覺對方沒有誠意,便放棄了。別人既然不領情,我為什麽還要巴望著不放?我從沒說過要跟人和好,永遠不會!”


    我失魂落魄,仿佛自己被拋進了無底深淵。


    “傑哥……”阿發擔憂地扶著我的肩膀勸道:“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想開點啊!”


    想開點?我現在連做戲的精力也沒有了,哪裏還有力氣去想開啊……


    作者有話要說:


    1986年《聽不到的說話》《英雄本色》


    第70章 相逢共啼淚


    封向傑


    收工後,阿發和阿嶸每人提了幾捆啤酒拉著我坐在外景地的碼頭喝酒。涼涼的海風拂麵,往來的航船偶爾發出幾聲鳴笛。海麵的遠處燈火交相輝映,卻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昭示著熱鬧與喧譁隻屬於遠方。


    “被偏愛的人都有恃無恐,讓我們為‘無情的人’幹杯!”阿發沒喝幾瓶啤酒便開始語無倫次、滿麵通紅。他的酒量按道理應該沒那麽淺,難道是觸動傷心事,所以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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