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回到了片場。可來到宿舍大樓,我突然遲疑了。李曼曼走了嗎?我現在回去,會不會打攪阿傑他們?會不會看到一些我不想看到的情景?我仰望宿舍樓,看到我們宿舍的窗戶透出溫暖的光,而那團光現在是屬於別人的。我再次來到宿舍樓斜側的石台邊,坐在上麵開始抽菸。阿傑被捕入獄時,我曾經在這裏徹夜等阿傑回來,現在卻要等阿傑送別人離開宿舍。怎麽總在等待呢?


    看看手錶,都快十一點了。李曼曼會不會已經走了?腳下的菸頭已經堆成小丘,我掐滅菸頭,想了想,還是回去看看吧。


    推門進了宿舍,客廳十分整潔,阿傑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李曼曼呢?”


    “她?她很早就回去了。”


    “啊?你沒有陪陪人家?”


    “吃完飯,我也不知道該跟她聊什麽,就叫她一起打木人樁。結果她似乎不太喜歡,隻好送她回去。”阿傑無奈地聳聳肩。


    “什麽?”我簡直聞所未聞,跟女孩子約會,竟然讓人家打木人樁?


    “我也不知道玩什麽呀?玩打牌,兩個人打也沒意思。我最在行的就是國術,想教她幾招防身用,結果人家並不領情。”阿傑撇撇嘴,為自己的好意沒被接受而委屈。


    “你不會談情說愛嗎?”我覺得十分好笑。


    “什麽談情說愛?我隻是因為不小心讓馬踢傷了她,想給她賠賠罪。誰談情說愛了?”


    “你這人真是不解風情啊!”我拍拍腦門,靠在牆上,想想人家女孩子滿懷期待而來,結果碰到阿傑這種木頭,那該多委屈!我又替她可憐又覺得十分好笑。


    “我本來就很無趣!”阿傑嘟起嘴,有點小脾氣,那樣子更加憨傻。


    “阿傑,你不是無趣,你是太有趣了!”我實在忍不住,捂著肚子笑坐在地上。


    阿傑朝我翻了一個白眼:“有什麽好笑的?哼,看來你今天跟雅雯玩得很開心!”


    提起雅雯,我便泄了氣,長嘆一口氣道:“唉,可惜恰恰相反,我們分手了!”


    “分手了?”阿傑吃了一驚,疾步走到我的身邊,跟我一起靠牆坐下,小心翼翼地問:“怎麽回事?你、你還好吧?”


    迎著他擔憂的目光,我淡淡笑道:“我沒什麽。她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我又何必耽誤她?”


    “你在說什麽?你又不比別人差,怎麽能把女朋友讓給別人?”


    “我們兩個……還是不合適吧!她融入不了我的朋友圈子,我也融入不了她的朋友圈子。勉強在一起,隻會越來越不快樂。”


    阿傑沉默半響,小心地問:“你很難過吧?”


    “沒有,就是有些失落,有些茫然!”我的心中確實有鬱結,但我理不清。不過有一點很清楚,雅雯跟我分手,是她正確的選擇。我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的人……


    第34章 生病


    封向傑


    小逸跟女朋友分手,明明很消沉,卻嘴硬說不難過,再加上電影票房不理想,打擊接二連三,我怎麽安慰他才能讓他振作呢?在我事業最低穀的時候,如果沒有他,我也撐不下去。現在他有難,我卻什麽忙都幫不上,真是沒用啊!


    “小逸,我們來賭錢!”我從阿智那裏借來一副牌九,放在茶幾上:“我做莊!”


    好久沒賭/錢,小逸看到牌九,眼睛立即精光四射。他弓起背,搓搓手,迫不及待地催我發牌。


    幾局下來,我輸了不少錢給他。他似乎有所察覺,把牌一扔道:


    “不玩了。阿傑,你放水也太明顯了,幹嘛故意輸錢給我?”


    “哪、哪有?不是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嗎?是你現在手風好,自然贏錢!”


    他蹙起眉,盯得我很心虛。


    “你還來探我的班嗎?”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想想之前曾答應過去探班,但後來有他女朋友在,不知為什麽,我就不想去了。他這麽問,好像在質疑我之前食了言,讓我不由有點窘迫。


    “當、當然去!”


    《血仇》已經拍到後半段,導演讓我和小逸去試片間看前半段的樣片。我的戲份都在前半段。死亡那一幕,我扮演的哥哥雙目被刺瞎,肚腹被戳破,腸子都要流出,一個人在血泊中胡亂地掙紮、反抗,最終倒地而亡。經過剪輯、調色,整個屏幕都顯得鮮血淋漓、觸目驚心。尤其化妝師給我畫的瞎眼妝,眼部鼓起兩個血肉模糊的大包,看起來又誇張又驚悚,實在不怎麽好看。章導說他特別欣賞京劇《界牌關》裏的盤腸大戰,便將慘烈的場景通過電影活生生地展現在觀眾麵前。有人認為太血腥,章導自己卻頗為得意。


    不管怎樣,這一幕我在血泊裏打滾了好幾遍,拍得還是蠻辛苦的。轉頭想問問小逸的評價,卻見他定定地注視著屏幕,目光陰冷沉鬱,仿佛已化身成電影中要為兄長報仇的弟弟。


    拍攝後半段劇情時,不知是不是受到樣片的刺激,小逸一入戲,全身的氣場便森寒無比。長長的劉海攏在額角,黑色立領西裝熨貼地裹在身上,手持短刀,冷酷城府,將仇敵一個一個解決。


    “前程呢,我關某人不要了!”麵對仇敵的利誘,他身著白色襯衫、黑色西褲,走起路來漫不經心,言辭輕蔑淡定,帶著一絲風流不羈,又有一股邪氣。


    這樣的少年,極冷,又極美。就像在酷寒的風雪夜結成的冰錐,鋒銳駭人,但若得陽光照射,便顯得晶瑩剔透、美不勝收。這樣的少年,對仇敵冷酷,對自己更冷酷。冰錐在太陽下會很快消融,而戲裏的少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結局。


    最終決鬥一幕,章導讓他換成一套白色西裝。他的劉海隨著打鬥不時垂在額前,髮絲的陰影蓋在眼睛上,顯得眼窩更深,五官更秀氣。鮮血噴灑在他身上,猶如白雪地綻放出一朵朵紅梅。他最終還是沒逃脫死亡的命運,連跟心愛的女人見最後一麵都不可得。其實,他連兄長的最後一麵也沒見到,隻是在臨終回憶兄長時,才微微露出脆弱的一麵。


    我不希望小逸對自己這麽冷酷,我更想見到那個嬉皮笑臉、開朗活潑的他。


    小逸的車拋錨後被拖進車庫,但他卻不著急去修,每次出門都搭乘我的電單車,甚至讓我載著他去攝影棚拍戲。


    “你還不修車?”


    “懶得修!”


    “……”這傢夥也是懶出了新境界。


    其實載著他穿梭在大街小巷,我覺得挺開心挺愜意。可惜天公不作美,這天返回片場途中下了大雨,我把頭盔、外套都給他罩上,兩人還是淋成落湯雞。晚上,小逸不聽我勸告,穿著濕衣服站在窗口吹冷風,結果感冒發燒了。


    “幸虧《血仇》已經殺青,不然你這樣病幾天沒法拍戲,估計章導要發瘋!不聽我的話,現在吃苦頭了吧?”我把藥劑沖好,攪拌均勻放在床頭,等涼了給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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