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導與他曾經在報紙上撰文掀起罵戰、相互攻伐,可謂一場 “既生瑜何生亮”的宿怨糾葛。


    沒想到黎先生居然在此揭章導的陳年舊事,我生怕章導發火,不安地看了看小逸。他眨眨眼睛,沖我一笑,完全不當回事。


    “我對他耿耿於懷?他隻會拍陰柔的女性電影,我拍的可都是陽剛偉岸的大丈夫,怎麽會跟他一般計較?”章導語氣頗為不屑,從西裝左胸口袋抽出一支鋼筆,啵一聲摘下筆帽,再啪一聲套上,套了又摘,摘了又套,來回好幾次。


    “既然如此,”黎先生道:“我覺得劇本最終還是讓阿傑和小逸化敵為友才好。”


    章導把鋼筆放回口袋,咳嗽兩聲,反覆摩挲自己的藍寶石領帶夾,一直不答話。我和黎先生都有些困惑,不知道他此舉是何意。這時,小逸笑嘻嘻地問道:


    “章導,您的領帶夾、打火機和鋼筆是一套吧?好像都出自英國的一個品牌。”


    “咳咳,這你都看出來了?!是我托人從英國代購的‘伯爵’限量版男士飾品,這個品牌一般隻為王室設計飾品。”章導從容不迫地解答,仿佛是被我們追問,不得不做解釋一樣。


    小逸向我使了個眼色,似乎在說:看他裝的,還不是想顯擺顯擺,讓人誇誇他嗎?


    章導向來對衣著打扮很講究,有種注重儀表儀態的英國舊式貴族派頭。而且,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很像我們那台老爺車,既奢華又老氣,是對過去優雅時光的留念和追憶。


    “哎呀,你有錢買飾品,那怎麽不請我喝‘路易十三’?這還叫請客?不夠意思,不夠意思!”黎先生撫掌大叫:“我要叫侍應,讓他給我上‘路易十三’!”


    “別急,別急!”章導忙換上笑臉,安撫道:“等電影拍完賣了座,我一定請你,一定請你。咳咳,言歸正傳,說劇本,說劇本。就按你說的,最終讓他倆化敵為友。不過情節最好再曲折一點,多一些矛盾衝突。”


    “矛盾衝突?那就寫個三角戀,讓兩位少俠為一位美麗的女俠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夠衝突了吧?哈哈哈哈!”黎先生又是一通爽朗的大笑,笑得不可自抑。


    “爭風吃醋……”章導摸著下巴沉思片刻,不知是不是想起黃宇和嶽化為鄭蓓兒打架那件事,忽然點頭道:“嗯,好,就這麽寫!”


    我和小逸對視一眼,無話可說。


    “結局呢?這次就不要死人了吧?你看阿傑和小逸是多俊俏的年輕人,我可不忍心讓他們死。幹脆寫個三人行的故事吧,兩位少俠一同做女俠的護花使者。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一妻兩夫也是可以的嘛,哈哈哈哈!”


    劇本還可以這樣寫?!我轉頭看小逸,他抿起嘴,點點頭,似乎在說:嗯,不錯的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搜集資料,搜了很長時間


    第22章 俠


    封向傑


    “不行,至少要死一個!”章導斬釘截鐵地否定。


    “我說章兄,”黎先生用手指敲打著桌子道:“你是不是受過傷害,有心理陰影?不然怎麽總喜歡把人弄死?”


    章導放下雪茄,吐出一口濃煙道:“不死,怎麽體現英雄氣概?英雄的價值總是通過死亡才能成就!”


    “這不見得吧?”


    “功業伴梟雄,悲歌唱英雄!”章導的語氣突然凝重起來:“中/國自古以來,英雄的命運大多悲壯。戰國四大名將‘起翦頗牧’,白起被秦王猜忌,賜毒酒而亡;李牧被使離間計,遭奪兵權而死;廉頗老當益壯,仍敵不過讒言,被罷兵換將,鬱鬱而終。隻有王翦,表現得貪戀宅第賞賜,才打消秦王的疑慮,得以善終。韓/信、周/亞/夫……每朝均有冤/死的大將,嶽/飛、袁/崇/煥更是被屈/殺的典型!還有霍/去/病這種英年早逝的天才少年更是讓人痛惜!不是我喜歡悲劇,而是因為自古英雄大多難以善終啊!”


    章導此話一出,仿佛有一股古樸、厚重、久遠的歷史氣息撲麵而來,在座的人俱被震動。


    “是啊,都說紅顏薄命,其實英雄又何嚐不是命運多舛呢?古今中外的史詩,很多唱的就是英雄悲歌。”黎先生點頭嘆道:“而且,你剛才提到的主要是武將,文臣裏的悲劇英雄也不少!比如商/鞅,助秦國登上霸/主/之/位一/統/天/下,自己最終卻被‘車裂’而死,真是讓人扼腕哀嘆啊!”


    “車裂是什麽?”我聽章導他們口若懸河,自己則像粗鄙的鄉野村夫,一句話也插不上,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名詞,便忍不住插嘴問。但話一問出口,我就知道暴露了自己的無知,頓時窘迫不已。


    “就是五馬分屍!不過有的史書上寫商/鞅是被‘五牛分屍’的。我覺得‘五馬分屍’比‘五牛分屍’體麵些!要選,還是選‘五馬分屍’!”小逸一本正經地向我解釋。


    我看著小逸,目瞪口呆:五馬分屍怎麽就比五牛分屍體麵了?


    “你想,牛多笨重啊,馬多駿捷啊!”他眨眨眼睛,語氣分外真誠。


    章導拍拍小逸肩膀,點頭道:“嗯,深得我意!”


    “怎麽,章兄,難道你想拍五馬分屍?那麽血腥酷烈的場景,怎麽可能拍得出來?哈哈哈哈!”黎先生舍了酒杯,直接拿起酒瓶開始灌酒。


    章導吐著煙圈,靜默不語,顯得高深莫測。


    黎先生喝得興起,又開始滔滔不絕:“我們要拍的是武/俠電影。其實中/國早期的‘俠’未必是正義的。他們行事或者為報私仇,或者為報知遇之恩,並不都是為了大義。比如春/秋/戰/國時,有的遊俠甘心為人當刺客,但並不問被刺者是善是惡,所以難以稱之為‘英雄’。但他們有共同的特點,即:言必信、行必果、諾必誠,不矜其能、不愛其軀,不懼死,常救人於困厄危難。這些都是為人所稱道的品格。後來的‘俠’,慢慢開始以除暴安良、替天行道、捨生取義作為自己的誌向和抱負,這點可當‘英雄’無異議!‘俠’的最高境界,乃是為/國捐軀、報效國/家,即‘大義’,此可謂‘大英雄’!”黎先生越說越激動,竟搖頭晃腦背起詩來:“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章導似乎被感染,語氣也激昂起來:“‘俠以武/犯/禁’。一開始,‘俠’僅僅局限於習武之人,但後來很多人不習武,亦有俠氣,亦可稱之為‘俠’。”


    “哈哈哈,是啊,比如我,盡管我不會武功,但會寫武俠小說,哈哈!大唐文/人就多有豪俠之風,比如李太白就有詩雲:十步一殺人,千裏不留行。”


    “那個……”小逸突然興致勃勃地提問:“我有點好奇,李白究竟有沒有殺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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