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過,一切就成定局。


    “等我的病假銷掉大概還需要一個月。”單飛閉上眼睛,“我會瘋了。她希望把我送進精神病院。”


    葉利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麽。但在那之前單飛已經側身躺倒在床上,“不介意讓我睡一會兒吧。”他說。


    葉利站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那好吧。”他退向門口。


    “……最後一個忙,”就在臥室門被打開的時候,單飛的聲音從床單裏傳出來,“兩片安眠藥,可以嗎?或者一點烈酒,這類的東西。”他輕聲地懇求道。


    “……你等一下。”更久的沉默之後,葉利用幹澀而且變形的聲音回答說:“我很快回來。”


    在給單飛之前,他需要先來兩杯。


    安眠藥並非什麽好東西,如果讓葉利選,他寧可忍受宿醉之後的頭痛。他還記得單飛對伏特加比較偏愛,那滋味熱烈如火。


    等他察覺不對勁的時候,是準備開啟防盜門時。


    防盜門虛掩著。


    那麽不出意外,單飛的臥室門敞開著。


    手銬和一串鑰匙扔在淩亂的床單裏,枕頭下麵露出皺巴巴的報紙的一角。


    他的鑰匙。


    應該說,是該死的單飛偷走了它們,就在他探身去搶筆筒的時候。


    那個混蛋!


    葉利把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金風玉露一相逢——謝少華女將於情人節當日訂婚》


    二月十四日第一版第一頁,幾乎所有的報紙都這麽寫。


    謝天麟很忙,在此之前他堆積了太多的工作。他必須完成它們,然後處理一些……更重要的事。


    今天是忙亂的一天,他已經預料到,堆積如山的工作、盛大的訂婚典禮以及之後的應酬,他得打起精神,應付一個不太情願的女主角可能帶來的麻煩。當然,還有些不應該標註在桌曆上的行程。但這一切中並不包括處理一個盛怒的葉利。


    “你堅持認為我們有什麽共同話題?”優雅地,他抬起頭,閉合了麵前的一個文件夾——他剛剛完成了它,然後,端起桌邊放置了多時,已經不再灼熱的咖啡,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


    當接觸到那冷漠的眼神時,葉利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冷靜淡漠,不包含任何感情,其中的死氣沉沉令人窒息。


    原本喪失理智的怒火忽然熄滅了不少,他深吸了口氣。


    “我知道你做過什麽,”他用蔑視兼仇恨的眼神看著謝天麟,“為了重新回到你那該死的老爸身邊做條狗。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動單飛一根汗毛,”他的神情清清楚楚地顯示著,他現在所做的決不能叫做恐嚇,他是說真的,“我不會放過你。”


    謝天麟垂下眼瞼,平靜……應該說是溫和的,連一絲震動也無。


    他放下咖啡杯,調整了一下坐姿,然後又再抬起眼來,“我一直奇怪你急匆匆的跑來做什麽,”他笑了笑,或許這世間隻有他一個,能夠笑得如同陽光般燦爛,但卻不帶任何溫度,“原來是通知我,單飛脫離了保護傘,自己跑了。非常感謝。”


    他在葉利驚愕、悔恨、憤怒到仇恨的目光下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向門口走去。“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


    “我操你的!”半晌葉利才能說出話來,“fuck you!你這混蛋!”


    原來他還不知道?他的話可信嗎?難道單飛並沒有來找他?那麽那該死的混蛋在哪裏?!


    “即便我讓你奮鬥個二十年,你有這個能力爬到我身上來嗎?”謝天麟淡淡地道,有點好笑地看了看狂怒的葉利,“另外,我以為你是異性戀。”他整了整衣衫,將所有的叫罵當作背景拋在身後。


    “你們還在等什麽?”他問,眼角瞥過站辦公室門口,拿不準主意的保安,“我是請你們用你們的愚蠢做襯托,來滿足我虛榮心的嗎?”他斥責道,聲音清冷。


    一群人立刻鬧哄哄地跑進來,包圍住葉利,同時忙著打電話報警。


    他從人群中穿出來,獨自走向電梯。


    見鬼的誰能告訴他,他為什麽要用這群不帶大腦的蠢貨?


    不,或許他們聰明得緊,他們知道他們應該怎麽表現,怎麽做。


    輕輕地合上眼簾,謝天麟屈起中指,用第二指關節輕輕地壓著太陽穴。


    他憎恨頭痛。


    今天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按照計畫。他必須確認一切都按照事先預定的進行。他不喜歡失去控製。他已經得到過經驗教訓,那麽殘酷痛苦,比起頭痛,他更痛恨那個!


    地下一層陰暗寂靜,空氣中瀰漫著汽油和廢氣的味道。


    令人作嘔。


    他走向他銀色的法拉利。他冷落這架坐騎很長一段時間了,直到春節後,他才重新取得了它的使用權。


    他更樂於用這輛車出行,而不是加長豪華的勞斯萊斯,以及一車……保鑣。


    在距離車身大概兩公尺的時候,他關掉了車子的防盜係統,藍色的微光閃了一下,車子發出了輕微的提示音,車門鬆開。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某種既定的規律,流暢而優雅。他感覺到有什麽從後背接近他的時候正巧伸出手,準備去拉車門。


    也幸虧如此,他才能夠在跌向車子的時候及時扶上一把。


    “不介意解釋一下吧?”


    當他踉蹌了兩步,撞在車門上的時候,聽到身後有人沉聲道。


    “關於什麽?”他嚐試了一下,但是沒能轉過身來。於是他放棄了,選擇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依靠著車身。


    “需要提示?”他能聽出那聲音裏的不滿,背後的身子貼得更緊,“酒窖。”襲擊者貼著他的後頸道。


    “我沒有什麽需要解釋。”他側過頭,去躲避那令人顫慄的接觸,“它很明顯。”


    單飛的身子瞬間僵硬了起來。


    隻是一瞬間。然後他退開了一步,給謝天麟以空間轉身,確切地說,是他抓著謝天麟的胳膊,強令他轉過身來。


    “你什麽意思?!”他低聲,但卻危險地問:“你想說你企圖把我紮個蝴蝶結,送給那個姓謝的老雜種?!”盡管大部分的他並不相信那是事實。


    那個俊美的黑社會冷漠地注視著即將爆發的員警,“這是錄口供嗎?”他抬起下巴,麵無表情地問。


    謝天麟那雙漂亮的,但卻灰暗的眼睛是如此清晰而鮮明。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但單飛可以發誓他從沒見過更徹底的絕望,那句話帶來的傷痛強大到足以抹煞全部希冀。


    脆弱的信任,連同微薄的希望一同灰飛煙滅。


    “這是……你的決定?”他努力控製住即將洶湧決堤的感情,艱難地問。


    “這是你的決定。”對方冷靜地反駁道。


    “fuck!”單飛咒罵道:“這不是!”


    “你不會再有機會了。”謝天麟看著這一天之中第二個對他說“fuck”的人,無法遏止的憤怒從他眼中劃過。“現在,你給我滾開,如果你不打算綁架我的話。你會那麽做嗎?正直的員警先生?”


    就像他們每一次見麵的爭執,單飛以為自己可以,像接受謝天麟吸毒一樣接受他的善加利用,但他不能;而他以為謝天麟會像從前跟他討論“權力與勇往直前”的話題時那樣,對他不滿的指責表現得不屆一顧,但謝天麟不是。


    他吃醋、憐惜、關心、憤怒、恐懼,像個混蛋。


    他是個混蛋,他應被如此對待,哪怕上次襲擊是真的。


    當謝天麟的話令單飛再次回憶起上一次不歡而散時,他的憤怒被內疚沖得四分五裂。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還在恨謝天麟,但大部分的感覺是痛苦,因為傷害了自己的愛人而痛苦。


    “別這樣,”他懇求道:“我真的……我很抱歉。”


    從來沒見過這樣沮喪而不自信的單飛。謝天麟幾乎無法掩飾自己的手指,因為那如同電擊般席捲了整個身體的灼痛而微微顫抖。“是麽。”他用平靜淡漠的語氣說:“那麽你改主意了?”緊緊地壓抑住那一絲復燃的火星,他用毫不在意的口氣說。


    “你……”單飛麵色略變,這是第二個問題,“你不是真的那麽做了,是嗎?”


    “事實上……”謝天麟控製著自己,他讓自己完美地掩蓋住些微的希望過後巨大的失望。


    他是一個噁心的同性戀,惡毒的黑社會,邪惡的吸毒販毒者,經歷過性虐待的心理變態。他還希望得到什麽評價?爭取什麽待遇?憧憬什麽未來?他是自找的。他早該明白!


    “我還沒來得及實施。你的同伴幫了不少忙。”該死的,住嘴!你沒必要跟他解釋!身體裏的那部分驕傲喝斥著,但謝天麟還是完成了整個句子,“跟一個o記的亡命之徒比起來,華仲寧可把女兒嫁給我。而且,為免夜長夢多,他認為越快越好。”


    單飛舒了口氣,但立刻,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放鬆隻會帶給謝天麟更大的傷害。“我不是……”他急切地想要解釋。


    “你隻是想知道,可不可以用強姦的罪名起訴我。”謝天麟接口道,轉過了視線,側身拉開車門。“那麽抱歉,讓你失望了。”


    “謝天麟!”單飛抓住了車門,“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小心地迎視著謝天麟平靜無波的目光。給他一點暗示,讓他知道謝天麟在想什麽,而他又可以做什麽?


    “好吧,我知道。”謝天麟靜靜地看著他,“你滿意了?現在,請鬆手。”


    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陌生人!單飛的意識尖叫,他不會再靠近你,還有那些熱切的,期待的,纏綿的,性感的神情,你也一併失去了。


    那麽,單飛,你想放棄嗎?他問自己。


    當然不!


    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會滿意,”他聳了聳肩,向謝天麟走過去,“除非你跟我走。”沒有掩飾自己強烈的,思念的,深切的內疚,他放縱自己灼熱的目光。如果謝天麟不肯回來,那麽,就讓他帶他回來。


    謝天麟緊抿著嘴唇,沒有作任何回應,同樣的,他維持著站立在車門前的姿勢,沒做任何移動。


    單飛,該死的!


    既然蔑視他無法改變的過去,既然永遠都無法接納他的信仰,既然隻能在敵對的兩端遙望,既然一切都已經這麽清晰肯定,那為什麽又再一次勾引他?


    他不會,他已經不會!


    “滾開,”失控的尖銳參雜進他的聲音,謝天麟盡量維持著平靜的神情,“永遠別再來打攪我!”


    “我很抱歉。”當站在謝天麟麵前的時候,卸下了所有的玩世不恭和吊兒郎當,單飛用輕柔的聲音道:“我做不到,除非死掉。”


    “閉嘴!”淩厲得幾乎不像是謝天麟的聲音,沒有他以往那種細沙流過指fèng的絲滑與從容,他狂亂地推開單飛,拉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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