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石媽沉默了很久,最後才幽幽的說:“我怎麽不心疼。可我更生氣,就為一個外人,你連爹媽都不要了?一走就是一年,連個影兒都不出現,你知不知道剛開始那幾個月媽是怎麽過來的?他劉遠再親,能親過你爹你媽?!”


    周石無法回答,他不知道他媽原來是這麽想的。他從來都認為爹媽寵他愛他是應當應分的,他從來沒想過,其實爹媽也需要他的愛。


    看著老媽眼角的皺紋,周石第一次覺得自己真不是東西:“媽,對不起。”


    “娘倆兒說這個幹嘛,”周石媽嘆口氣,然後欣慰道,“不過這一年哪,我兒子知道上進了,挺好。”


    周石訝異:“媽?”


    周石媽伸手掐上了兒子的臉:“你當我和你爸幾十年米飯白吃的?你一撲棱,我們就知道你想幹啥。”


    回憶到此為止,臉上似乎還殘留著老媽手指的溫度,周石也困了,沒過多久,他便貼著劉遠沉沉睡去。


    第63章


    好日子總是呼啦啦地過,跟撕日曆似的。轉眼天就涼了。


    秋末的時候,周石公司出了點問題,就這個問題,他和王小衛在處理上產生了分歧,因為時間緊,問題又有些棘手,所以兩個人情緒都挺急,爭執不下最後就發展成了口角。


    王小衛說我他媽一天拚死拚活給你幹圖什麽,你居然敢跟我急?!


    周石也在氣頭上,話沒過大腦就出來了,說這公司你沒有股份是怎麽的,有錢大家一起賺,你敢說你沒得著好處?


    一句話,把王小衛氣得直發顫,最後幹脆吐了血。


    周石差點沒嚇傻,二話不說開著車就把人送醫院了,結果一檢查,胃出血。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好容易把血止住,最後掛著吊瓶進的病房,大夫說得清楚明白,住院觀察,沒得商量。


    大夫還說了,這病純屬自己折騰的,基本就是飲食不規律或者長期勞累造成的胃潰瘍,一般發作就是疼,除非暴飲暴食或者喝了烈性白酒,再不然就是情緒激動才能導致胃裏血管破裂,然後嘔血。聽得周石這叫一個愧疚,抽自己的心都有。


    王小衛住的是個雙人病房,不過並沒有其他病人,所以和單間差不多。周石跑前跑後把病號服洗臉盆什麽的都領完,才終於搬個板凳坐到了病床邊上,關切的問:“好點沒,還疼不?”


    王小衛懶得理他,幹脆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周石抿抿嘴,才吶吶的繼續道:“我這人你也知道,一上來脾氣就不管不顧的,說話也不過腦子,你別往心裏去,就當我放屁了。”


    王小衛睜開眼睛,深吸口氣,說:“我不是生氣,我就覺得我做那麽多,結果落一有錢大家賺?周石,我要真想合夥做生意,犯得著找你嗎?能人多得是!”


    周石心裏挺不是滋味,王小衛說的他都明白:“有你這麽個朋友,我真覺得自己特幸運。”


    王小衛沒好氣的嘟囔:“我朋友多了,不差你一個。再說我又不是傻子,你當我為誰都……”說到這裏王小衛停住了,他別開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幹澀的說,“和你也說不通,你他媽就沒心沒肺。”


    周石有些難受,他第一次認真的打量王小衛,以前他總覺得這人很厲害,連帶的對他的印象也是痞痞中帶點強勢的,可這會兒,他才發現其實王小衛並不強壯,甚至有些單薄,臉好像比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更瘦了,下巴已經尖了出來。


    王小衛說他沒心沒肺,也許一開始他真是,可是當經歷了這麽多,就是他想沒心沒肺,也做不到了。王小衛的心情,他都懂,他隻是盡量去裝傻。因為他沒辦法回應。有時候周石想想,覺得自己真挺卑鄙的,占著人家的好處,卻又不給人家回報。


    “醫生說了,從明天開始先進些流食,養一養,以後吃東西也得注意,多吃些對胃好的,還有三餐一定要規律,不能再餓著了,還有少吃辛辣的,別喝酒,多運動,最好沒事兒就吃點瓜果梨桃……”周石努力回憶著醫囑。


    王小衛打斷他,說:“別在這耗著了,你晚上得去劉遠那兒吧。”


    周石沒好氣的白他:“你都這樣了我往哪兒跑?弄不好出門就被雷劈。”


    王小衛皺眉:“你說話能不能走走腦子,有這麽說自個兒的麽!”


    周石不在意的笑:“行啦,你就老老實實住你的院,睡你的覺。別管我了。”


    王小衛看了他半天,最後真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周石覺得王小衛似乎睡著了,便起身到走廊裏給劉遠打電話。今天禮拜五,他本來說好過去的,然後跟劉遠一起過周末,明後天做什麽都安排好了,這下結了,全白搭。


    “胃出血?”劉遠挺意外,“怎麽弄的?”


    周石實話實說:“我氣的。就公司的事兒,我倆意見不合,完後就吵唄。”


    劉遠非常能感同身受:“誰能吵過你?就你那口無遮攔的,能把人活活氣死。”


    一個人這麽說就算了,現在劉遠也這麽說,周石才發現合著脾氣一上來就沒腦子是自己的痼疾。


    “對了,你倆吵公司的事兒?你倆公司八竿子也打不著啊。”劉遠發現了問題。


    周石本來也沒打算瞞,正好趁這個機會,所以他坦白的和劉遠說:“我跟王小衛合夥開了個小貿易公司。”


    劉遠直覺便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周石老實回答:“剛回家沒多久,弄來錢我就找他去了。”


    劉遠不再說話。周石不知道他想什麽,可又怕他多想,便補充一句:“你也知道我沒朋友,除了他我找不到別人了。”


    終於,劉遠開口,他說:“石頭,以後你心裏想什麽,你就明明白白和我說,我笨,猜不著的。”


    周石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隻能說那老掉牙的三個字:“對不起。”


    劉遠沒應,轉而問:“王小衛得住院幾天?”


    “還不確定,”周石記著醫生是那麽說的,“得再觀察觀察。”


    “哦,”劉遠想了想,說,“那我明天也過醫院探病去,挺長時間沒見他了。怪想的。”


    “成,那我先掛了。”


    “等下,”劉遠忽然道,“你吃晚飯沒?”


    周石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沒,光跟他折騰了。”


    劉遠沒好氣道:“那還不趕緊去,我可不想明天去醫院看倆病人。”


    周石被嘮叨得這叫一個開心,不知怎麽表達心情,直接對著手機啾了一口,弄得劉遠頭皮直發麻。


    轉身回病房的時候,周石發現吊瓶已經接近尾聲,他走到床頭去按鈴,卻忽然發現王小衛是睜著眼睛的,好麽,給他嚇一跳。


    用對講器和護士簡單溝通完,周石才重新坐回自己的小板凳,沖王小衛翻白眼:“你魚啊,睡覺都不閉眼睛的。”


    王小衛勾起嘴角,眼睛亮晶晶的:“你耗子啊,非等人睡了才能活動。”


    周石有點窘,輕咳一聲:“那個,劉遠明天過來看你。”


    王小衛笑了下:“想我了?”


    周石受不了道:“你還能自我感覺再良好點不?”


    王小衛樂:“你行不行,怎麽我的醋也吃啊。”


    周石撇撇嘴:“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


    王小衛白他一眼,然後有些疲憊的打了個哈欠,才說:“別讓他過來了,


    周石一怔,有點不確定道:“你是說劉遠?”


    王小衛微微翻個身,從平躺改成半側臥,不過掛著吊瓶的胳膊沒動:“嗯,我這胃潰瘍老毛病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沒必要讓他再跑一趟。”


    周石被打敗,老實交代:“行了,他就是想你了,正好你又住院,他能不過來嘛。”


    王小衛得意洋洋的挑挑眉:“我就說吧,切,我什麽人緣兒。”


    周石無語。什麽叫物以類聚,就是說他和王小衛這樣的呢,倆水仙湊一起了。


    之後沒人再說話,周石毫不愧疚的霸占了另一張幹淨的病床,護士進來看見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折騰一晚上,周石早困得不行,沾枕頭就著了。王小衛聽著他均勻的呼吸,哭笑不得。守著個病人還能睡這麽踏實,沒心沒肺絕對不冤枉他。


    胃又有點隱隱泛疼,王小衛輕輕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來,似乎這樣就能化解一些。他困,但他怎麽都睡不安穩。他說不想見劉遠,其實是真不想見,他早知道石頭會回去找他,可知道和親眼看見還是有區別的。沒見著,他好歹還可以偶爾幻想下,若見了,他可真不知道怎麽辦了。可這心思,他還得藏著,確切的說,是維持住那層窗戶紙,如果這是周石希望的。


    另一邊,劉遠也沒睡著。


    他反覆想著周石剛剛說的話,難怪這陣子瞧他多忙似的,原來是跟王小衛合夥做生意呢。那也就是說,在和自己分開的時候,石頭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再說明白點,他是為了和自己更好的在一起而回去的。劉遠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這麽想。


    但心,已經開始暖和了。


    這一次周石回來,雖然劉遠表麵上沒說什麽,但心裏,芥蒂一直都在。剛和周石分開那陣子有多難受,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實特想問周石,憑什麽你可以要走走,要回回,而我非得在原地等你,就因為我喜歡你嗎,沒你不行嗎?可看著周石也不好受的樣子,這話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但現在,那道劉遠以為永遠都不會消失的傷口,卻這麽輕易的就有了癒合的痕跡。不管周石將來怎麽樣,或者成功,或者失敗,但起碼,他是為了兩個人在努力,這裏麵有他劉遠一份兒,足夠了。


    生活讓劉遠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別總看著自己付出多少,辛苦多少,因為別人同樣有付出,有辛苦。


    終於,劉遠在一片片胡思亂想裏睡了過去。然後他就開始不斷的做夢,大多是些零碎的片段,唯一能拚湊起來的就一個。他帶著周石回家了,跟拿著戰利品凱旋似的,然後老爸老媽滿意得不得了,嘴都沒合攏過,後來就劉氏全家總動員去石頭家提親,沒想到周石爹媽早把八抬大轎都預備好了……


    那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美夢,以至於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劉遠發現枕巾被他的口水弄濕了一大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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