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這才聽明白女人說的話。但是那女人的表情和語無倫次的表達方式,卻不得不讓常燕警覺和懷疑。


    常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一邊仔細地打量前麵前這既陌生又“麵熟”的女人一邊又追問道:


    “我媽媽…她早就去世了。她怎麽還會有同事?你到底是誰呀?”


    這時的中年女人激動得已經不能自已了。她也顧不得老張頭那一再的囑咐了,便急火火地對常燕說道:


    “不不不,孩子。你聽我說,你媽媽她,她沒死,真的沒死!她還活著……”


    女人的這番話,可真使常燕墜入五裏霧中了。她反感地瞪起一雙圓圓的眼睛,對女人不客氣地連連反駁道:


    “你胡說,胡說。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媽媽是在生我的時候死的。你一定搞錯了,你認錯人了吧,阿姨?”


    可話是這麽說,但常燕的心裏卻敏銳地預感到將有什麽大的事情要發生。


    於是,這孩子的大腦便迅速地運轉起來:不行,自己應該馬上離開這裏!所以,這話一說完,她便抽身就朝外走。


    一見常燕要走,那中年女人可真是急了。花這麽長時間,這麽不容易得來的見麵機會,什麽話都沒說明白,她怎麽會就這麽輕易地放她走呐?


    於是,中年女人也不管老頭讓不讓了,也不顧什麽斯文了,便直接撲過去,伸出手便抓住了常燕的胳膊,死死地拉住不讓她走,還一邊帶著哭腔央求道:


    “孩子,你別走,你先別走,你聽我說,聽我說呀!”


    聽了女人的這話,再看看她那一臉的苦相,常燕的心便軟了下來。反正光天化日,還有張爺爺在旁邊,諒她也不會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那就聽聽她都說些什麽吧。所以,常燕就沒有再去掙脫女人的手,她站住腳,兩隻眼睛直呆呆地看著那個女人,等待著她的下文。


    "孩子,孩子,你等下,等下。我,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女人急切切地說著,便迅速地一手鬆開抓著常燕的手,回過身去從桌子上拿過自己的那個精致的小挎包,用另一隻手去拉包包的拉鏈,可怎麽也拉不開,使得老張頭都急了:


    “哎呀,你拽著孩子幹嘛?這孩子不會跑的。鬆手,鬆手。"老頭說著就去往開拉那女人另一隻拉常燕的手。


    女人這才不得不把手鬆開,嘴裏還在對常燕說著:"孩子,你千萬別跑,別跑哇,你看了這個就明白了。"


    說著話,女人這才從挎包的夾層裏拿出了一張黑白照片來,雙手捧著,哆哆嗦嗦地遞到了常燕麵前,勸說道:


    “孩子,……你看呐,你好好看看。這上邊的那個孩子可就是你呀。這就是你出生後不幾天拍的照片。…這上麵那個抱著你的人,那就是你的媽媽,她就是你的媽媽呀!”


    常燕沒想到這女人竟拿出這麽一樣東西來,真太出乎自己的預料了。她再一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終於忍不住地伸手從那女人的手裏接過了那張照片,並仔細地看了起來。


    可不是麽?照片中那個繈褓之中的小孩子還真的有些像自己的呀,因為她自己也有那麽一張出生後不久的,也是唯一的兒時的照片,那是遺棄她的人放在包著她的小被子裏的。是不是為將來尋找孩子才故意放在裏邊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今天用到了。而那張照片和這一張照片上的自己真的是一模一樣。


    是自己,是自己!


    可是,那這張照片中那個抱著自己的女人,就應該是媽媽了?可這個媽媽就是麵前的這個女人麽?常燕充滿狐疑和期待的目光再抬頭再看看麵前的女人,和照片反複比對:


    也像,也不像。


    況且那照片又太小,還不大清楚:照片上那個樸樸實實,無任何修飾的媽媽卻怎麽也和她對不上號:照片上的這個女人是單眼皮、略蹋鼻梁、平平的下巴頦…而這麵前的這位則是又長又寬的雙眼皮、鼻梁也是直挺挺,況且那下巴頦也是尖尖的呀。


    於是,常燕便禁不住地問這女人:


    “阿姨,你,你從哪弄到的這……這張照片呀?這應該是我的照片呀?”


    "對呀,這就是我抱著你呀,孩子。你看看那上麵的我,那就是我呀。"


    常燕又仔細地用照片和女人對照了一下,這才搖了搖頭:


    "不是你,肯定不是你。你看,我媽媽是單眼皮,凹鼻梁,圓下頦。可你和她都不一樣。"


    說完,常燕順手把手裏的照片往女人手裏一塞:"不是你。"


    說完,常燕轉身便就要往出走。卻被女人又給急急地拉住了:


    "別走,孩子,你聽我說呀…孩子,這個女的真的是我呀。唉,你說的都對,我原本就是單眼皮,蹋鼻子,平下巴,我,我現在的這樣子,都,都是在泰國花錢整的形啊。不信你摸摸我這鼻梁子裏邊,這裏邊還墊著東西哪。還有,你再仔細看看我這雙眼皮,這兩頭還有縫針的痕跡呐……孩子。"


    女人說著,便把臉湊近常燕,伸手去抓常燕的手讓她去摸自己的鼻子:


    “孩子,我就是你媽媽,那上邊抱你的就是我呀!"女人這才忙不迭地點頭並說出了實情。


    常燕被女人的話給說傻了。這女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媽媽,這是她萬萬沒想到事。


    於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說怎麽做了。她隻能呆呆地望著對麵的這個女人。


    現在的女人,已經是淚流滿麵了。她那內心宣泄的大門隨時都可能因過多的語言而失控被開啟。


    因此,她強忍酸楚,不敢過多地說話:


    "……那……真的就是我呀!孩子,你摸摸。”


    女人說著話便把常燕的手往自己的鼻子上放。


    可不是麽,這女人的鼻梁內還真有一條約兩厘米左右長,硬硬的東西在裏麵支撐著。


    "摸到了吧,孩子?我不撒謊,那時候我還沒有做美容手術。"


    “這麽說……這真的是你?……你說是你麽?”


    常燕激動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下意識地又追問了女人一句。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呀。


    這突然從天而降,還真可能是媽媽的女人,那種內心和情感上的衝擊,真不亞於原子彈爆炸的威力!


    這孩子一時不知所措了,木然了。語言已經無法表達她此時內心複雜的情感,隻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驚得張著嘴合不攏,竟然傻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仿佛就是一尊雕像。


    這個突如其來的女人,這個突如其來的媽媽?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命運轉折?……


    這一切,太突如其來了。


    這對於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無論如何都是一種不敢接受也無法接受的現實和考驗?


    一個毫無交往的陌生人,這轉眼之間就出現在自己麵前,竟變成了自己的媽媽?!


    太意外了。意外得沒一點點的可信和征兆,讓她沒有一點點的思想準備。


    因此對於常燕這孩子來說,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不敢接受;


    也不能相信,不能接受!


    這種隻能是在電影裏和小說中才能看到讀到的故事,怎麽可能就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絕對不可能!


    自己沒有媽媽呀,她早就走了。她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了!怎麽可能又複活並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不能,人死不可能複生。


    況且已經這麽多年,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自己在學校的檔案中明明白白地寫著媽媽已故,是孤兒的。


    那既然她不是媽媽,可是麵前這個女人她到底是誰?


    她又從哪弄到自己的照片……?


    她為什麽又非要來認自己是她女兒呐?


    這一切問題都飛快地在常燕的腦子裏閃現。


    她忽然意識到:莫不是這個女人是一個病人吧?是一個因什麽原因失去女兒而失意的精神病患者?一個瘋子吧?


    呀,想到這,常燕心裏不由自主地哆嗦,下意識地往後連退了兩步。


    然而,那個女人卻往前湊了過來,且兩眼發直。


    假的!她一定是一個精神病人!


    常燕有充分的理由這樣懷疑麵前的這個女人:


    她那讓人恐懼的目光,她那失常的舉動,再聯想到自己好幾次課間操後來收發室時,看到她在校門口轉悠的情景……


    常燕確認此人有病。


    她真的挺害怕,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於是,她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可無奈,那個女人卻死死地抓住她不放手。


    “你放開!放開我,放開我!”


    女人越攔她,常燕心裏恐懼的指數就越高。她一邊拚力地甩著胳膊,掙脫著那女人抓著自己的手,一邊大聲地叫著。


    可是,那女人怎麽會讓她走呢?


    她不顧一切地鉗著常燕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你幹什麽呀?"


    常燕帶著哭腔對女人喊著。她一眼看見一旁正在被這情景弄得手足無措,發著愣的老張頭兒,便求救般地向他喊道:


    “張爺爺,你快幫幫我!快幫幫我呀!”


    經常燕這麽一喊,老頭才這才知道自己惹禍了,這事情發展得失控,鬧大了!這才如夢方醒,感到問題的嚴重性。


    於是,他便急急忙忙地過來,伸出手去拽過中年女人,大吼了一聲:


    “你幹什麽呀?鬆手,鬆手!”


    中年女人這才被提醒,怔怔地鬆開了拉著常燕的手。


    "你嚇著孩子了!不是說好的麽?你怎麽言而無信呢?"老頭大聲地怒斥女人道。


    "我,我……?"


    常燕真的被這女人的瘋狂行為給嚇壞了。她哭著,轉身就要往外跑,卻被老頭兒給攔住了。


    "孩子,孩子,不怕啊。"


    老頭兒攔住常燕,心疼地一邊用大手去擦著常燕的眼淚,一邊用好話去哄著她:


    “好孩子,聽爺爺說。沒事,別怕。別怕啊。都怪爺爺一時糊塗。你聽爺爺給你說啊……?”


    老頭兒說著話,就把常燕給按在自己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他必須把常燕的情緒安定下來,不然這孩子會被嚇出毛病的。


    所以,讓常燕坐下後,他這才繼續對常燕說道:


    “孩子呀,你聽張爺爺給你說啊。你別害怕,她不是瘋子。她是急的。她呀,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孩子,沒錯,她真是你的生身母親呐……”


    老頭的話,再一次使常燕睜大了眼睛。她還是用懷疑和不解的目光望著麵前的老張頭兒。


    而老頭卻又再次朝常燕點了點頭確認道:


    “孩子。聽爺爺和你說啊,你呐,先別激動,也別怕。這事呀對你可是個好事兒……對了,這好事是好事,可認不認由你自己拿主意,沒人強迫你呀。"


    "孩子,這事呢?對你來說,是有點太突然,讓你沒任何思想準備,這是爺爺沒想到的。所以你現在呢,你別負擔太大,咱慢慢來,認不認咱不急,聽你的,你說行不行?啊?”


    老頭的這一番話和剛才對中年女人的嗬斥,使中年女人現在的心情也平靜多了,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和過激行為。所以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哭著對常燕道歉地說道:


    “好孩子 ,是媽媽不好,剛才嚇著你了。孩子,你可別怪媽失態呀……媽媽找了你這麽多年呐……孩子,媽媽有罪,媽媽不是人呐。可做錯的事也收不回來呀。我這腸子都悔青了,自從當年我遺棄了你,我的良心就沒有一天好受過……。"


    "孩子,咱家現在條件都好了,媽也自由了,媽也有錢了。咱有自己的商店和公司,咱有大房子、汽車……現在要什麽有什麽,媽就缺你。孩子,媽媽要找到你,要百倍千倍地的補償來贖媽對你犯下的罪過呀。孩子……”


    女人說著,就又伸出雙手來想去擁抱常燕。


    常燕這回可終於聽明白了。


    原來……是這個樣子呀!?


    她頓時覺得麵前的這個女人竟然是那麽的討厭,那麽的可惡!


    她不想再見到她,永遠也不想見到她:


    一個竟然能親手拋棄了的親生骨肉的人還有資格一口一個媽媽的自稱麽?


    ……這種女人真的是太無情太寡義,那心太狠毒了……


    想到這,常燕狠狠地甩開那女人伸過來的手,毅然決然地站起身,轉身一腳踢開門,就跑出了收發室。


    中年女人被常燕突然的舉動給弄傻了,她怔怔地愣了一下神,便迅速地出門追了過去。


    老頭這下可是更急了。


    呀,這事不是越鬧越大麽?


    於是他大著聲對中年女人喝道:


    “你給我站住!你還怕這麻煩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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