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數不清的身穿金甲的士兵,望著他,卻沒人敢第一步向前。


    “皇上承諾,斬景王首級者,賞黃金萬兩!”誰知此時,突然在金甲士兵中,傳來了這樣一句高呼。


    “斬景王!”“斬景王!”……


    此起彼伏,層層疊疊的士兵高呼聲,終於,有第一個金甲士兵臉龐上浮現著必死卻毅然的神情,握著長矛,朝左夕景刺去。


    左夕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手往前一推,長矛便貫穿了那金甲士兵的身體。


    “殺——”


    金甲士兵見狀,各各赤紅著眼睛,一個接一個地朝左夕景沖了過去。


    墨千夏咬了咬牙,毫無猶豫之色,從外圍開始揮劍斬殺、進入金甲的包圍圈。


    隻見左夕景眼神淩然,一擊便是斬殺十人,銀色盔甲上,已盡數是鮮血。


    “景——”她終於殺入包圍圈,擋在他身後,為他斬殺身後的金甲士兵。


    “夏兒!”他渾身一震,回頭見她白裙上綻著大片血色花朵,麵容痛厲,大聲呼喝,“回去!”


    “不。”她搖了搖頭,一劍又刺入敵人胸口,“我絕不願再像從前十四年在你身後、癡癡候你回頭!”


    他的平安而歸,她終是怕不能實現,他的平常夫妻,她太怕隻是癡人說夢。


    左夕弈布下的這金色鎧甲的陰謀,便是讓她與他從此天人兩隔,她如何還能等他平安歸來?


    如此,她隻願在他身後,與他一同麵對生死。


    左夕景神色裏蘊著深切而入骨的悲痛,卻無法說出隻字片語。


    “景,”拚殺之中,她側頭望他,嘴角綻放出絕美的笑,“無論你我是否還有緣共度此生,你答應我,來世定不負我,定不再容我癡守十四年,可好?”


    來世,你定先找到我,候我與你攜手。


    他卻未答應,隻是赤紅著眼長矛一甩,齊齊斬殺數十人在地後,轉身扣著她的肩膀,狠狠將她帶入懷中。


    “我定……生生相付。”


    他似將她融入骨髓一般擁緊,卻突然間,抬手,重重擊向她的後腦。


    墨千夏隻覺後腦一陣鈍痛,一聲痛呼哽在喉間,頃刻間已失去了知覺。


    感覺到她身子軟了下去,他單手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已在城門口站立多時的左夕弈走去。


    沿途所有金甲士兵,皆在左夕弈令下按兵不動。


    幾丈的距離,他停下腳步,靜靜望著左夕弈。


    “我心我命,皆從於她。”他嘴角慢慢勾起笑,“我將她交予你,若你保她一世平安,我便死而無憾。”


    左夕弈靜默片刻,抬步走到他麵前,接過他懷中毫無知覺的墨千夏,神色冰冷,“隻要你死在此處,我依舊待她如昔。”


    “好,今生我以命相抵,換來世與她百年共枕。”


    左夕景最後深深望了一眼她安然沉睡的容顏,提著長矛轉身、慢慢又走入了金甲圍城之中。


    圍城空中復響起了怒吼廝殺聲,候鳥的悲鳴充斥南疆,大雨傾灑而下,血流成河、孤野亡魂。


    那銀色的鎧甲,漸漸地……消失在天羅地網般的金甲圍城中。


    左夕弈一動不動地立在雨中,良久,抱著懷中的墨千夏,慢慢地跪了下來。


    **


    如此情深,生死亦不能撼動。


    他一錯再錯,是否為時已晚?


    此世長存於此時。


    **


    盛夏,盛蓮。


    “父皇父皇!”


    “小皇子小心!”南景宮,一眾宮女都火急火燎地跟在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身後,唯恐其一個不慎便摔在地上。


    “慢些跑。”左夕弈坐在亭中,微微笑著,伸手將朝自己猛地撲過來的小人兒抱了起來,“若是跌了,待會你母後又要念叨你了。”


    “父皇在!我不怕!”小人兒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別提有多好看。


    左夕弈望著小人兒,靜默片刻,低頭親了親他的臉頰。


    “皇後娘娘到——”


    亭外,這時傳來了通報聲,左夕弈放下小皇子,抬頭看去。


    隻見走來的那女子一身皇服,麵容恬靜,臉帶笑意。


    “臣妾見過皇上。”女子慢慢跪下。


    “皇後免禮。”左夕弈仔細地望著她的眉眼,見她抬頭,便朝她輕輕抬了抬手。


    那女子微微一笑,走到他身旁,低聲囑咐,“天熱,若是暑意擾得人頭暈目眩,那便不好了。”


    “無妨。”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倒是你,一到酷暑,手心就冰涼。”


    她搖了搖頭,拿著絹帕拭了拭他額角的汗,忽而又俏皮地眨了眨眼,“太醫前些天才看過,臣妾的身子好著呢。”


    他笑意更濃,望了她一會,突然喚她,“安之。”


    “嗯?”她靜靜抬眸。


    他視線遠遠落在天際,良久,莞爾一笑,“孤曾做過一些事讓孤後悔終生,而如今竟能有幸有你和易兒陪在身旁,孤隻覺得償所願、此生無憾。”


    “況且,遇見你時,孤已不再是年輕壯時,今後定也會比你早走一步,你怨不怨孤?”他沒等她答話,忽而又問道。


    她很快搖了搖頭,“緣分使然,不見早晚,隻求此時。雖我遇見你比他人晚,但如今,陪在你身邊的,是我。”


    “弈,”她笑吟吟的,“金甲之戰時,你隻在一念之差,如今你已平了心魔,放他們歸隱山林,所謂後悔之事已償還,不是嗎?且若沒那些紛擾前事,你又如何能恰恰好好遇見了我?”


    左夕弈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良久,牽起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裏。


    曾是三人之間,無法斬斷的亂麻,十四年糾葛,痛徹心扉。


    隨著心魔布下天羅地網,可眨眼生死瞬息,他卻終究徹悟。


    幸好幸好,當為時不晚。


    …


    皇城外的小小村落裏,一個俏生生的小女孩兒從外打開屋門,眼眸一動,飛奔著撲入正坐在椅上之人的懷中,“爹!”


    “念完了?”左夕景放下手中的書卷,將她抱上膝蓋。


    “嗯!”小女孩點頭,轉著眼珠組織語句,“先生誇熙兒,念得好。”


    “好,”他聲色淡而溫柔,“我家熙兒向來最為聰慧、乖巧。”


    “爹!”小女孩得了誇獎,整張小臉上都是笑,“娘呢?”


    “在後院。”他抱著小女孩,從椅上站起,慢慢朝後院走去。


    後院裏,墨千夏正穿著布衣,背著身仔細地晾著衣物,聽到他們過來的聲音便轉過身來,眼底都是笑,“熙兒回來了,餓不餓?”


    “不餓。”小女孩爭著要下地,拉著左夕景的手朝墨千夏跑去,“熙兒要爹娘一起,說故事給熙兒聽。”


    墨千夏擦了擦手,蹲下身子,看著小女孩耐心問道,“熙兒想聽什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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