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鳳庭有氣無力地恩了一聲,悄悄揉了揉下腹以緩解那裏一陣更盛一陣的焦灼的脹痛感。


    幸運的是果然如邵明遠所說,不多時馬車便慢慢放慢了速度漸漸停下,高門大院門前掛著兩排明亮的燈籠,有人上來打車簾,有人探身上來攙扶許鳳庭下車,不知道的人看來還以為是這戶人家有親朋好友自遠方到訪了呢。


    許鳳庭雖然兩腿發軟沒什麽氣力,可在看清了來人的臉以後卻還是堅決地一把推開了他的手。


    黃文見狀隻好尷尬地笑笑,“三公子拿奴婢出氣是沒什麽,到了陛下麵前可不能如此莽撞。”


    許鳳庭一手死死按在腹部胸口喘得厲害,“我隻聽說新帝剛剛在京城登基,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南疆了?果然人中之龍,會飛呢!”


    邵明遠見他動怒忙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也不要傅鴻的人幫忙,自己將人攔腰抱起大步走入府門去。


    跟在身後的一個小侍不滿地抱怨道:“得意什麽?還不是階下囚地底泥一個?倒在我們麵前耍脾氣扮清高,真想對著他的肚子狠狠踹一腳出出氣!”


    黃文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作死麽!他再怎麽地底泥,也是陛下指名道姓要活捉到眼前的人,還真比我們高貴些。陛下如今心煩氣躁,你可別糊裏糊塗惹禍上身連怎麽掉了腦袋都不知道!”


    一番話說得那小侍心裏怯了,隻好扁扁嘴不情願地跟上。


    邵明遠夫夫被安置在一間安靜雅致的廂房裏,黃文客客氣氣地帶人送來了一些,門外自然有拿槍帶刀的侍衛嚴防死守,可奇怪的是傅鴻卻不曾召見,也不曾現身。


    邵明遠給許鳳庭除了外頭的罩衫便扶他上床躺著,跟著親自給他除去鞋襪仔仔細細地按摩腿腳。


    許鳳庭本來就清瘦,經過了孕晚期的折磨越發瘦得皮包骨了,可腹部以下卻又浮腫地厲害,兩條腿上的肌膚隻要輕輕一按就會出現一個深深的小窩半晌恢復不過來。


    腿上腫脹的痛感唯一的緩解辦法就是有人不斷按摩和用熱水熱敷,在家時還好,可這一路上風塵僕僕日夜兼程,他哪裏能安睡過一晚,因此到了這兒邵明遠也不管是不是什麽龍潭虎穴了,隻要眼下還有高床暖枕熱水熱飯,就要讓許鳳庭舒舒服服睡上一覺養養精神。


    黃文不聲不響站在一邊看著,約莫過了有一頓飯的功夫方笑嗬嗬有意無意道:“邵先生對三公子真是細心體貼疼到骨子裏去了,這樣的夫君,多少人不知道得求神拜佛多少年都求不來呢,三公子可別犯糊塗啊。”


    這話說得邵明遠手下一頓,許鳳庭緩緩睜開了閉著的眼睛淡定地看著他的臉,“傅鴻要是有話,叫他自己來跟我說,你退下吧。”


    言下之意你一個兩麵三刀的奴婢還不配和我說話。


    果然輕飄飄一句話就刺得黃文麵紅耳赤,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又賴了一會兒方肯出去,這裏許鳳庭卻扶著腰支撐著身子坐起來一把按住邵明遠。


    “我身上好多了,你快過來休息休息,心口可還疼麽?”


    邵明遠滿不在乎地湊他身邊擁住他的身子,“早不疼了,現在我們還有用,他們還不敢讓我死,你別擔心我。倒是你自己的身子要注意,這會兒已經這麽虛了,到生的時候哪兒來的力氣?快睡吧,我給你揉著。”


    許鳳庭一言不發地埋首在他懷裏,滿心的話語堵在喉嚨口,卻愣是不敢再多說一句關懷的話,深怕自己的擔憂反而會惹得他更加憂心忡忡。


    原來當初傅鴻的人在雲陽捉到他們的時候他便猜到了傅鴻的用意,必是想用他們來要挾他父兄。


    本想在路上偷偷留下線索或藉機逃走,誰知他們更絕,二話不說就掐著邵明遠的脖子給他餵了一顆毒藥,坦言陛下旨意,隻需三公子老老實實去日薄麵聖便絕不為難邵先生,可如果在這期間他自盡或者逃跑,邵明遠都將心痛難忍腸穿肚爛歷盡世上最大的痛苦而死去。


    天大的難題就在眼前,可兩個人卻都選擇避而不談,因為彼此深知隻有自己好好活著,對方才能也好好活著,若自己死去,對方必不能獨活。


    許鳳庭畢竟是有孕之人,有連日疲勞憂心,在邵明遠刻意放柔了手勢的按摩下很快便有了些睡意,可沉隆的孕腹卻又墜墜地生痛,連帶後腰上一片都麻木酸軟起來,因此人也無法熟睡,總是才緩緩睡去就又痛楚難忍地清醒過來。


    邵明遠臉上雖然鎮定,可心裏卻不曾放下戒備,傅鴻這會兒沒露麵,更加看不清他在想什麽,想幹什麽,因此也不敢入睡,隻和衣在許鳳庭身邊歪著陪伴他,到了下半夜眼皮漸漸重了,卻被身邊人壓抑著的□聲給驚醒了過來。


    “鳳庭?可是又痛了?”


    忙下意識地環上他的大腹,卻被手底下一陣陣收緊的觸感給嚇了一跳。


    分明還沒有到瓜熟蒂落的時候,怎麽就宮縮得這麽厲害了?


    許鳳庭被腹中喧囂撕扯的疼痛折磨地一陣陣暈眩,本來見邵明遠累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打起了瞌睡,想自己忍忍就能過去,誰知道還是把他吵醒了,忙忍痛啞聲道:“不打緊,有一點疼,睡一覺就好了。”


    邵明遠哪裏肯聽他的搪塞之詞,慌忙坐起來點燈,又回到床邊捉住他的手腕細細號起脈來,當下臉色便不大好。


    恐怕是要早產。


    雖然明知以許鳳庭的身子要想保胎到十二個月足月而娩十分困難,可若還在家他還有把握把產期再推後個半個月,可這十來天的舟車勞頓給孕夫的身體帶來的摧殘卻是他怎麽妙手回春也無能為力的。


    許鳳庭就著閃爍的燭光看著他臉上陰沉沉的,想著這兩天肚裏的疼痛確實與往日不同,不由心裏也有些害怕,忍耐再三還是顫著嗓子問他,“孩……孩子沒事吧?”


    邵明遠安撫地笑了笑,卻伸手探入被褥探入中衣輕輕覆蓋在他腹部光滑的肌膚之上緩緩輕揉。


    “孩子很好,他是等不及要出來看看這個花花世界了。”


    許鳳庭自打有孕以來就盼著孩子出世的這一天,乍聽之下自然歡喜,可一想起現下的處境,不由又深深蹙起眉來。


    若隻有他們二人,便是傅鴻再狠絕百倍他也不怕,打不了一死,終究死在一處便也心滿意足。


    可如今這孩子就要出世,他和邵明遠這兩個百無一用是書生的父親,能不能保住他一條小命呢?


    想著想著肚裏的孩子似乎也有了些感應似地,或許是在給他鼓氣吧,使出了娘胎裏的力氣就狠狠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痛得他差點蜷起身子抱住下腹,邵明遠忙用力抱住他穩住他的身子,伸手再揉時果然他高聳的孕腹已經堅硬如鐵。


    “來,你快別胡思亂想,放鬆心神好好養養精神,雖然產勢起了,可水還沒有破,恐怕還得有個一兩天的功夫孩子才會出生。”


    許鳳庭艱難地點了點頭,半晌方頗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輕道:“我……我想趁這會兒痛得還好先洗一洗,髒了大半個月,總不能叫孩兒一出世就看見個臭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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