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客好了。”


    我脫了圍巾外套,坐在阿生和易傑中間,對麵是小秦。


    左右看看,怎麽都是男的啊。阿生說:“這樣才顯得你珍稀嘛。”


    易傑給我倒滿啤酒,黃橙橙的一杯,連泡都沒有,邊倒邊看我,“忻馨,你怎麽麵黃肌瘦的,沒飯吃了是吧,幹嘛要走呢,還不如在公司混下去,那麽多人都在混。”


    我嘴巴一砸,酒水冰涼,於是把酒杯放一邊,招手要了份酸奶。


    “不是麵黃肌瘦,是人老珠黃。唉,酒能不能不喝呀,病剛好,喝不動。”


    “那哪行,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必須陪我喝。”


    我不理他,找阿生問景潤的現狀,現在誰接我的位置。阿生聳聳肩膀,告訴我公司在內部招聘,我讓阿生去競聘,走的時候我給hr和童總都推薦他了,他哪哪都不錯,應該很有競爭力。


    “關鍵是老童,公公關去。”


    “再看吧,我也不是非要當這個經理不可,有人覬覦著呢。”


    “誰啊?”


    “李致,她也競聘了。”


    “她學的什麽專業啊,湊什麽熱鬧。”


    “專不專業的還不是老闆一句話。”


    “你們兩個,吃飯不談國事,喝酒喝酒!”易傑虎著臉吆喝。


    阿生指著易傑,“來,老大,喝死他。”


    “今天不在狀態,不敢喝。”


    “不喝啤酒喝紅酒吧。”易傑變戲法一樣抓過來一瓶紅酒,酒瓶上還貼著景潤的logo,“今天剛從公司領的,銷售部從煙臺專訂送客戶的,咱們嚐嚐,要是口感不好,就不用送了,免得丟人。”


    易傑給我倒得快溢出來了:“滿上滿上,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


    “隻要感情有,喝啥都是酒!意思意思就行了,你別加這麽滿,這是作弊知道嗎!”


    我放下酒杯想去洗手間躲一躲,易傑估計喝到狀態了,一手把我拽回來,叫道:“喝了這杯才能跑!”


    “哎喲,你們倆,搞什麽啊!”阿生敵我不分,開始瞎胡鬧。


    “小樣,嫉妒嗎?”易傑轉頭看我,“忻馨,咱們喝個生猛的,喝了你再跑。”


    煩死了,來就來,我把酒倒給易傑一半,然後把他手臂一勾,臉對臉,幹淨利落喝了個交杯。


    這下他們痛快了,阿生拍著桌子吹口哨叫再來一下,小秦假模假樣捂著眼睛裝羞怯。


    劉穆進來的時候,我們鬧得正歡。


    我說奇怪呢,易傑明明和我勾肩搭背的,突然訕訕地放下胳膊,慫了。


    我端起酒杯往他嘴裏灌:“快喝,趕緊滴喝幹淨!”


    易傑捂住嘴左躲右閃,好像我要強他似的:“饒命啊啊啊——”


    饒個屁呀,沒見得你灌我的時候饒了我呀。


    我倆正較著勁,突然地我手裏的酒杯就被人奪了過去,一個人影陰沉沉地壓下來,拉開易傑,擋在了中間。


    “這是誰呀?”我圓睜雙眼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四目相對。


    “嗨,流氓!”我沖他晃晃手掌


    “嗬——”劉穆愣愣神,突然樂了,嘴巴一抽,笑容勾魂攝魄。


    “你怎麽來了?”


    “不能來嗎?”


    當然能來,吃喝玩樂,嬉笑怒罵,誰來不是一樣呢?


    那晚後來亂七八糟,都怪易傑,吃吃飯喝喝酒就好了嘛,還要唱勞什子歌呢,非要唱也就算了,唱勞什子情歌呢,唱情歌也可以,非要唱那麽淒悽慘慘,死了爹娘老子一樣的情歌幹嘛呢?


    《kiss goodbye》的曲子響起來,易傑堪比王力宏的嗓子一拉開:每一次和你分開,深深的被你打敗……我心裏就跟決了堤似的,一股酸味兒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沖,下眼眶擋不住,默默地順著臉頰往下爬。


    我縮在角落裏麵,用手遮擋住臉,那些淚一顆顆砸在手掌裏,帶著身體滾燙的溫度,把若無其事的假象砸開一個個窟窿,砸出一團團帶著泡的血水。


    我突然興味索然,隻覺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抽風似的每一次傻笑,都像耳光一樣狠狠打在臉上。這樣佯裝灑脫,裝得接近虛脫,實在太累了,於是我悄悄地拿起包溜出了ktv。


    深夜的寒風如刀如劍,我抱著胳膊,站在ktv的門口不停發抖。


    回家嗎,回去又有什麽意思呢?還不是形隻影單一個人,孤衾冷榻,連條暖腳的狗都沒有。


    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裏呢,那個窩至少能夠讓我肆無忌憚地哭一場。


    正準備招出租,突然一個東西落在頸項裏,毛茸茸的觸感,格外舒服,低頭看,是我自己的酒紅色羊毛披巾。


    側臉回望,一張英俊的麵孔,燈光下輪廓分明,雙目幽深。


    “你忘了拿圍巾。”


    平平淡淡的語氣,好像我們從來沒有斷過聯繫,好像我們是理所當然的老友。


    “謝謝。”


    劉穆跨上來一步,和我並肩而立,注視著前麵的車河。


    “回家嗎,我送你。”


    “好。”


    無所謂了,如果身邊不是你愛的人,任何誰站在這裏,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們上了一輛出租,他在前我在後,沒人說話,隻有靜靜流淌的奼紫嫣紅的各種燈燭,映照著寂寥冰冷的夜。


    “找個地方喝一杯吧。”我對前排的劉穆說。


    他回過頭挑起眉毛看看我,什麽也沒問,轉過去給司機說了個地名。


    他帶我去了古北一間小酒吧,藏在一條小弄堂裏麵,窄窄的一幅深褐色木門,上麵嵌著五彩玻璃,幾盞白鐵皮風燈靜謐地懸掛在門廊下麵。一路踏碎月光走進去,我醉醺醺的都聞到了濃鬱的梅花香氣。


    一樓有個迷你舞台,一男一女二人小樂隊,不緊不慢哼唱著節奏悠長的老歌。我們撿了小閣樓上麵的一張桌子,居高臨下聽歌喝酒。我點了杯藍色瑪格麗特,劉穆很簡單,威士忌加冰。


    那杯瑪格麗特像大海的顏色,晶晶亮透心涼,涼意順著喉管延進胃裏,我打了個暢快的哆嗦。過了一會兒,燙的感覺又從胃裏竄到每一根血管神經,轟轟地燒。我放下杯子,開始講話,不停地講,沒有邏輯,前言不搭後語。


    我告訴劉穆我辭職了,代人受過,倒黴透頂,衰得不能再衰了。


    我說我好想家,想媽媽,也想爸爸,要是爸爸不那麽早走,也許我不會離家這麽遠。


    為什麽?因為爸爸寵我唄,他老是叫我小星星,早晨到我小床上麵撓我的腳板心,用沒刮鬍子的下巴蹭我臉,背著媽媽給我買零食,晚上不刷牙也沒關係,害得我滿嘴長蛀牙。女人一輩子最寵自己的男人還是老爸,我沒老爸了,所以自己寵自己。


    我還說其實我特別怕窮,有一段時間家裏好窮,但媽媽從沒讓我吃過什麽苦,她自己拚命省,還盡摳哥哥生活費貼給我。你又問為什麽?哥哥是男孩子呀,男孩子吃穿用度差點無所謂。你知道吧,不孝之女說的就是我這種人,沒盡過一天的孝道,飄在異鄉的遊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的幸福之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熿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熿蘭並收藏我的幸福之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