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凡君美交往的同學朋友都要通過她媽的嚴格審查,家境不好或者成績不好的他媽都不歡迎上門。


    我媽脾氣也古怪,又嚴厲又保守,一輩子沒見過什麽世麵,還守著三十年前的價值觀,不僅崇尚自力更生勤儉節約,還把女孩子的貞操看得比天還大,生怕我行差踏錯毀了清白。


    但我媽善良,不勢力呀。她從不羨慕別家女兒嫁給官二代富二代拆二代,還老提醒我——咱們小門小戶不要攀比,找個差不多的就行了,條件太好的規矩多,嫁過去要受氣;女孩子自己要爭氣,不能老想著飛高枝兒,否則總有一天會摔得很慘。


    就算我已經成了別人眼裏的爛柿子,媽媽也總是說,忻馨心軟脾氣硬,不能因為年紀大了就隨隨便便找個人湊合,嫁的老公條件好不好在其次,一定要真心實意喜歡她,疼著她,否則兩個人過不到頭的。


    以前覺得這些話多麽囉嗦,多麽不合時宜呀,現在年紀大了,才覺得這些話聽著真是讓人暖心啊。


    ☆、完美先生


    在君美媽的催促下,過了幾天,我發了張相片給君美,算是交了差。如今自己這情況,雖還不至於妄自菲薄,但自知之明是大大地有,我很清楚那些才俊嫌我年紀大了,怕我有心理或者生理上的隱疾。所以她媽媽雖然吹得天花亂墜,但我並不上心。


    再說這幾年,相親也好,約會也好,形形色/色的人看過去,我都疲了。很難得有那種一見如故,讓你下決心說“就是他”的人。密密麻麻十三億人裏麵,那個可以手拉手一起回家做飯吃,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一起慢慢變老的人到底在哪裏?還要我尋覓多久,等待多久,孤單多久,他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裏?以何種方式?


    這幾年我老做一個夢,夢見讀小學時爸爸送給我的一隻貓,白毛藍眼睛,腦袋特別圓,我叫它“小胖子”。


    小胖子和我特別好,我做作業它就蹲在檯燈旁打瞌睡,早上上學它在陽台上一直看著我走遠,下午回家它就從小窩裏跑出來站在門口迎接我。冬天的時候它趴在我枕頭旁邊,喵喵地叫著,目光幽幽地像兩顆透明的藍水晶,神情既可憐又愛嬌。我把被子揭開,小胖子倏地一下就鑽了進去,毛茸茸的身體蜷成一團,挨著我的肚皮取暖。


    這些日子我頻繁地夢見它,夢見它又望著我可憐巴巴地叫,小腦袋圓圓的,大眼睛藍藍的,每次夢醒過後我的心口就堵得慌。


    後來我問過一個做心理諮詢師的朋友,她居然說小胖子就代表孩子,我在夢中愛撫小胖子,其實是母愛泛濫,想當母親了。老天,我都還沒找到結婚對象,到哪裏去製造孩子呀。


    我門對門的鄰居是個七十幾歲的獨居老阿婆,每天早上在我上班時她會慢吞吞地下樓去買菜,每周有個阿姨來給她做次清潔,逢年過節會有人來看看她,除此以外平時樓道裏清清靜靜,聽不到半點聲響。


    要是一連幾天不見人影,我就會懷疑她遇到不測,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把耳朵貼到她家門上,聽聽裏麵有沒有動靜。有幾次我怕得要命,隨便找個理由敲開了阿婆的門,確認她無恙後才安安心心地回去睡覺。


    有時我很怕,要是真的嫁不出去,這輩子都這樣了,到老了和那個阿婆一樣地孤單怎麽辦。君美說,真那樣的話你就和我過唄,樂樂也是你的女兒,今後一樣會陪你。哥哥說,你要不想呆在上海了,就回老家吧,你還有我和你嫂子,還有熙望呢。


    是啊,我不是孤家寡人,我有親人有朋友,用不著胡思亂想,顧影自憐。


    最近我周期性情緒低迷,俗稱低潮期,當君美媽隆重推薦的相親對象約我見麵的時候,我也無可無不可,懶洋洋地打不起精神。


    相親那天是周末。前晚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的雨,小區的馬路上濕漉漉的,落紅滿地,讓人不忍心踩上去,太陽羞答答地躲在漫天陰雲背後,隻透出一圈淡淡的金邊。


    我把對君美媽的承諾忘得一幹二淨,穿了件休閑服搭牛仔褲,連傘都沒拿就出了門。


    當我麵對那位二婚先生時,才後悔自己真是太邋遢了,之前李阿姨的吹噓一點都不過分,這個男人,如果不是有既往婚育史,估計一大把小美女會撲上去,很難上輪得上我這種“大齡女青年”的。


    他保養得很好,看上去隻有三十來歲,正是男人狀態最好的辰光,站起來和我握手時,兩肩平坦,身形瘦削卻挺拔。


    男人到了他這個年齡,不能單用好看或者不好看來評價了,還要看氣質、風度和教養。這個男人算不上特別帥,但是非常耐看,彬彬有禮,溫和儒雅,風度和教養可以讓人忽略掉他稍嫌平淡的五官。饒是我睜大火眼金睛,也挑不出人家什麽毛病。


    “忻小姐,謝謝你來赴約。”對方開口,聲音低回悅耳。


    “不客氣,叫我忻馨吧。謝謝你請我吃飯。對了,怎麽稱呼你呢?”君美告訴過我他的名字,可是臨到頭我居然忘了。


    “江非均,長江的江,是非的非,平均的均。”


    有點拗口,暫時叫他江先生好了。


    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今天吃的是本幫菜,館子是江非均定的,在田子坊附近。用餐環境很雅致,老上海腔調,到處擺放著民國時期的舊物,若有若無的鋼琴聲迴蕩在房間裏。中午客人不是太多,火車座的沙發靠上去綿軟舒適。地方選得真不錯。


    一桌子菜都很清淡。糖藕,手撕土雞,魚翅羹,水晶蝦仁……菜式簡單,卻做得非常地道。


    “忻小姐是xx人吧。”江非均禮貌地報上了我老家的名號。


    “是的。”


    “你的普通話很好,聽不出南方口音,倒像北方人。”


    “謝謝!”有人誇總是高興的。


    “我母親是你同鄉。”


    我眼睛亮了起來,親咱相過一些,就是沒相過老鄉,半個的都是頭回。


    “是嗎?真好,那我們也算半個老鄉了。你經常回去嗎?”


    “去的次數不多,小時候回去看外公外婆,後來就是出差了。”


    “還會說家鄉話嗎?”


    “會聽不會講。”


    “那對那邊印象如何?”


    “風景很好,人很熱情,跟上海感覺完全不一樣。”


    “去過哪些地方呢?”


    他思索道:“除了那幾處大家都知道的地方,印象深刻的是一座古廟,據說有上千年的歷史,在那裏吃了素齋飯,晚上到古廟所在的山頂看城市夜景。”


    我一下子眉飛色舞起來:“那座廟裏的簽特別特別靈,素齋飯也非常好吃,你去旅遊網站上查查,都有推薦的。”


    “這個倒沒吃過。”


    “那太可惜了,那裏的藥膳粥火鍋,真是香得讓人流口水。”我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砸吧砸吧舌頭,遙想著記憶裏美妙的味道。


    那個古廟,我大一時和同學去過,一群人在廟裏抽了簽後再爬到山頂,俯瞰遠處山腳鱗次櫛比的高樓和滾滾東去的江水,多年以前的往事了,如今回想,好多人的麵貌已經模糊不清,抽籤的內容也忘記了,但登臨送目之下,天高水闊,翠峰如簇的景色卻清晰如昨。我一直期待著有一天會和我愛的人一起,再去爬一次那座山峰,去看看我家鄉最美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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