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酒。我迷戀那種狀態,熏熏然,陶陶然,所有煩惱都煙消雲散,倒頭就能睡著。


    我抽菸。就像燒傷患者性命無虞,卻會留下難以磨滅的疤痕一樣,抽菸,就是某個特殊時期留給我的疤痕。


    我吃喝玩樂。捉著空我就逮一幫朋友吃個飯呀,唱個k呀,泡個吧之類的。工作那麽緊張單調,夜晚那麽漫長孤單,要是沒有吃喝玩樂的慰藉,我的身體怎麽能分泌出足夠多的內啡肽和多巴胺來呢?所以對單身女人來說這其實也不算一種惡習。


    以上種種毛病,都可歸至大齡單身女性症候群,一般來說隻要結束單身,如此種種均可不治而愈。(醫生說)


    扯遠了,還是回到正題吧。


    記得那天是給易傑接風洗塵。易傑是我們公司駐武漢的銷售主管,有年為了一個項目,前前後後我在那邊呆了不少時間,此後和他成了好朋友,隻要是碰到了,我們都要找機會胡吃海喝。


    易傑這次是陪幾個客戶回上海參加展會,我等了他幾天,好不容易得個空把他從客戶手裏搶了過來。他嫌本幫菜吃膩了,那行,咱們整川菜,辛香匯。


    易傑看我叫酒,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連連求饒,說這幾天陪客戶喝慘了,咱們自己人吃吃飯就行了。


    那不行,待客不周罪莫大焉,想我哪次去武漢不被他和他那些嘍囉海灌,現在報仇雪恨的時間到了,嚓嚓,磨刀霍霍向豬羊。


    吃喝到三分之一,易傑招架不住了,打電話搬救兵。行啊,來一個收一個,來兩個收一雙,我們人多,車輪戰也能把這小子喝翻。


    喝到下半場時易傑的救兵才趕到,那人進了門,我覷眼一瞧,嘩,不錯,雖然隻穿著普普通通的休閑服,但身高腿也長,幹淨又陽光。


    易傑把那個男人,不,在我眼裏就是個大男孩,拖到身邊坐下來,大著舌頭給我們介紹說:“我同學,流氓。”


    我繃不住,指著易傑哈哈大笑說,哪有叫流氓的呀,你沒喝多吧,再說你這麽成熟,怎麽看你們兩也不象同學呀。


    易傑勾著那男孩的肩膀,說道:“抱歉抱歉,不是流氓,是劉穆。”然後又摸摸自己的臉,“我有那麽滄桑嗎,我比劉穆還小點呢。”


    管他流氓還是劉穆,今天既然來了,沒喝好玩好就不準走。


    我給阿生小秦使個眼色,招呼著服務員上空杯倒酒,站起來對著劉穆說,“劉先生既然是易傑的好朋友,我先敬你一杯。”


    “忻馨,你都不知道劉穆的酒量,當心喝翻羅,別說我沒提醒你喔。”易傑真不是個東西,這句話一說,大家的眼睛齊刷刷瞪著那劉穆,恨不得馬上讓服務員扛個酒缸進來。


    劉穆微微笑了笑,不慌不忙地站了起來,他個子高,我抬頭望過去,對麵一雙眼睛黑沉沉的,又深又亮。


    “謝謝!你叫星星?名字不錯。”嗯,普通話挺標準。


    “她叫猩——猩,動物園裏的,不是天上的。”


    這簡直是戳中了我的痛點,我轉過頭惡狠狠地對易傑說:“既然是你好朋友,那這杯請易經理也作陪吧。”


    易傑搖頭不從,被劉穆一手拖了起來,“忻小姐說得不錯,咱們好久不見了,來,易傑,忻馨,幹杯。”


    幹杯就幹杯,誰怕誰。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幾個回合下來,我估測劉穆的酒量基本深不見底,怪不得易傑會拉他救場,四比二的格局基本打了個平手,到最後為了保存實力,我們雙方算是和局收場。


    吃喝完了,一群人呼呼啦啦又跑去k歌。


    那晚我們玩得瘋極了,都是熟人,誰都沒必要端著裝樣,所以個個放浪形骸。小秦對著我助手王雯雯吚吚嗚嗚地唱: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呀回來看那桃花開;阿生喝嗨了,抱著易傑跳雙人脫衣舞,好基友一家親……氣氛真是狂熱高漲到了極點。隻有劉穆安安靜靜地坐著,抱著一桶爆米花不放手地吃,活像抱著的是他女朋友。


    在外麵k歌,我一般不會唱那些纏纏綿綿如泣如訴的情歌,萬一唱得眼淚汪汪黯然銷魂的,不是自己給自己過不去嗎?所以我唱阿信,唱許嵩,唱張傑,基本都是些豪爽激昂的,唱起來熱血沸騰,聲嘶力竭。


    我哇啦哇啦吼了兩首歌後,酒勁上來了有點犯困,就從包裏掏出一根愛喜來,歪歪斜斜地靠在沙發裏點燃了,兩眼無神地看著一縷白煙從眼前直直地升上去,在渾濁的房間裏經久不散。


    一屋子鬼哭狼嚎的男女都見怪不怪,我正享受著呢,轟隆轟隆的音樂裏,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來:想不到你還抽菸。


    嘿,轉頭一看,劉穆坐在我旁邊,好像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吐口煙,無所謂地說:“無聊唄。”


    “女人抽菸會加速衰老唷。”


    “反正也不年輕了,加不加速都一樣。”


    “你才幾歲啊,大言不慚的。”


    “總之比你大多了,你就不要管姐姐的事情了吧。諾,要抽嗎?對了,女士煙你們男的可能抽不慣,我讓他們拿煙來。”說完我搖搖晃晃要站起來。


    劉穆伸手輕輕拉住我的胳膊,“不要,我不抽菸。”


    “模範青年啊,真不錯。”我拍拍他的肩。


    過了一會兒,劉穆說,唱歌吧。好啊,唱唄。唱誰的?張傑的好嗎?好呀,你點吧,我懶得動。於是他去點歌。


    我倆合唱了一首“這就是愛”,我先唱,幾句以後劉穆跟了進來。小帥哥唱得還不賴,聲音渾厚高亢,毫不做作,不過我也不差呀,一點兒沒氣短,扯著嗓子吼完了整曲。


    我那天酗酒、抽菸、狂呼亂叫,現在回想真是糟糕透了。


    其實在那些夜晚,相信好多人都一樣:喧囂嘈雜,醉生夢死也不過是排遣寂寞的一種途徑而已,是的,寂寞,像超級水果蟲一樣哢嚓哢嚓吞噬掉人心的寂寞,像黑洞一樣能夠吸幹你所有能量的寂寞。


    後來我才知道,永遠都不要以為自己已經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沒有最糟糕,隻有更糟糕,和後來的種種狀況相比,那天我的形象已經非常非常的光輝高大了。


    ☆、自由落體


    易傑走了以後,一切回歸原位。


    我從來沒想過和劉穆會再見麵。本來我以為,這個人會和以往那些飯局上認識的的陌生人一樣,就一頓飯的交情,拜拜以後誰也不會再記得誰了。


    我不記得劉穆了,有人卻對他上了心。


    我們部門剛接了一個新項目,其他人忙不過來,我讓新來的小秦負責新項目的基礎工作。新手上路難免不盡如人意,這天我正在公司埋頭修改他做的方案,助理王雯雯跑過來神神秘秘地說:“老大,問你個事。”


    “嗯,說吧。”


    “你有劉穆的電話嗎?”


    呃,劉穆?哪個劉穆?我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小姑娘說的是誰。


    “沒有,你找他有事?”


    “他不是攝影師嗎,我想請他拍點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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