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用勺子舀起藥汁,遞到靡音嘴邊。


    “你要餵我嗎?”靡音笑問。


    “又有什麽不可以呢?”慕情回答得很平靜。


    靡音看著他,眸子中,有絢麗的光,在閃動。


    她張開嘴,一口口地喝下慕情送來的藥。


    入口,竟有些甜意。


    靡音就這麽在慕情的山莊中住了下來。


    他們的相處,是寧靜的。


    每天,等到慕情診治完病人之後,便會來找靡音。


    兩人,說說話,下下棋,或者什麽也不幹,隻是共同觀賞一朵花的盛開。


    時間,過得緩慢而愉快。


    靡音覺得自己是在夢中。


    可是,偶爾站在竹林之下,靡音心中也有不安。


    她生命中的噩夢,靡音不敢相信就這麽結束了。


    無聲無息地結束了。


    而這天,有個人就帶著噩夢的影子來了。


    極淨萬。


    他還是來了。


    靡音,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這天,她做好了準備。


    當極淨萬來時,她坐在石桌邊。


    桌上,擺著細瓷茶具,茶香裊裊上升。


    極淨萬走到靡音的對麵坐下,一雙眼裏,情緒掩埋著。


    “看來,我沒在的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情。”極淨萬道。


    靡音沒有回答,任由他的目光巡尋著自己。


    她隻是在倒茶,將那有著清雅香氣的茶,輕輕推到極淨萬麵前。


    極淨萬拿起,喝了一口,便放下。


    清澄的茶麵,倒映著他嘴角的笑:“太淡了,不太適合我。”


    “但卻適合我。”靡音此刻才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正視著他。


    他們用一杯茶,打開了話題。


    “不,”極淨萬細長的眸子緩慢地閉合著:“靡音,這不是你要的生活。”


    “我想,我比你更了解自己所要的。”靡音微笑。


    “這或許是你想要的生活,但,卻不是你應該有的生活。”極淨萬的眼中,慵懶的意味裏,帶上了一種不可察覺的冷:“你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你註定不能過這種平凡的生活。”


    “為什麽?”靡音反問,語調悠閑,毫不在意:“為什麽?”


    “我想你也聽說了。”極淨萬的妖嬈鍍上了一層陰涼:“殷獨賢,並沒有死。”


    “那又怎麽樣?”靡音啜了一口茶,聲調和緩:“我已經決定,忘記過去的一切。”


    “可是過去的一切,是不會忘記你的。”極淨萬像是預言一般。


    靡音將茶杯放在桌麵上。


    瓷器與石塊碰撞,發出輕微的響聲。


    她抬起頭,道:“我很感謝你幫助我,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情,但對不起,我現在,已經找到了自己喜歡的生活。”


    “你認為,你真的可以這麽平靜地生活下去嗎?”極淨萬的身子微微向後仰起,那蜜色的頸脖,將這麽露了出來:“靡音,你認為,殷獨賢會放過你嗎?”


    靡音看著極淨萬,眼中有著警覺:“你想怎麽樣?”


    “別這麽緊張,我既然把你偷了出來,也就不可能將你還回去。”極淨萬笑笑。


    他的手指,在細瓷茶杯邊緣遊走:“靡音,記住,隻有我才能保護你。”


    “我自己,也可以保護自己。”靡音這麽說道。


    極淨萬的手指在某一點上停了下來。


    他看著靡音,語調中帶著一絲不解:“為什麽是慕情?他有什麽是我沒有的?難道在你心中,我就這麽比不上他嗎?”


    “不,”靡音搖頭:“他有很多東西是你沒有的,同樣,你也有很多東西是他永遠也無法獲得的。可是,我愛的,偏偏是他身上擁有的東西,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聞言,極淨萬笑了:“好一個沒有辦法。”


    他的笑,倒映在茶麵上。


    水下,碧綠的茶葉,緩緩舒捲著。


    “我記得你說過,不會勉強我的。”靡音道。


    極淨萬嘴角懶懶地勾起:“是的,我有我的堅持,我不是殷獨賢,我不會用武力來征服你……但是,靡音,或許真的有一天,你會求我,你會安心地留在我身邊。”


    靡音淡淡一笑,沒說什麽。


    “記住,我隨時歡迎你來找我。”極淨萬起身,最後看靡音一眼。


    他的眼神,是平靜的大海,可是下麵,卻有著隱藏的黑色波浪。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隱入竹林間,靡音這才放鬆下來。


    微風一吹,背脊竟是涼涼的。


    滲出的,全是不安。


    雖然極淨萬離開了,雖然他說過不會再對自己不利,但是他的一句話,卻深深地壓在靡音心中。


    殷獨賢,是不會放過她的。


    靡音明白殷獨賢的性格。


    她知道,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他一定會用盡各種方法找到她。


    一想到要回到那個惡魔身邊,仿佛有隻大手,在死死抓著靡音的心。


    她喘不過氣來。


    當極淨萬離開之後,靡音便睡下了,也沒有吃晚飯。


    她躺在chuang上,看著天色漸漸由血紅,變成幽藍,最終,成為漆黑。


    她睡不著。


    心中,是焦灼。


    靡音打開門,走到迴廊上,斜倚著朱紅的柱子。


    她看著明月,看著那清冷的幽幽的光。


    在這靜謐的時刻,靡音的意誌,不可抑止地脆弱了。


    她雙手捂住麵孔,哀哀地痛哭起來。


    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哭了。


    靡音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有眼淚。


    可是今天,她還是哭了。


    哭得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軟弱了。


    是的,她在害怕。


    以前,她是不用害怕的。


    即使殷獨賢將她抓住,她也不會害怕。


    因為,她的生命,她的未來,是黑暗。


    那麽,便沒有什麽好損失的。


    但是現在是不一樣的了。


    靡音擁有了光明的未來。


    她看見了希望。


    她有了想要的東西,有了想要再一起的人。


    所以,她開始害怕。


    害怕這一切會被奪去。


    在月色下,靡音靜靜地痛哭著。


    盡管痛苦,但她還是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她的哭聲,更像是一種嗚咽。


    絲絲縷縷,一條條,在夜空中緩緩飄揚。


    風,吹來,冷冷的,灌入靡音的衣服中。


    她隻著了白色的內衫,穿得單薄,涼意,輕易地便襲擊了她。


    因為冷,因為那些壓抑的情緒,靡音的背脊,在不停地抖動。


    掌心中,全是冰涼一片。


    全是淚水。


    就在這時,一隻手,拍撫著她的背脊。


    靡音沒有睜眼,但卻知道,是慕情。


    她不敢抬頭。


    她繼續保持著這個姿勢。


    雙手,擋住麵頰。


    靡音不願讓慕情知道她的痛苦。


    她不知該怎麽回答他的詢問。


    但是,靡音想錯了。


    慕情並沒有詢問。


    他隻是攬過靡音的肩膀,讓她順勢靠在自己懷中。


    他那柔和的手,將這麽,一下下地,撫&mo著靡音的頭髮。


    無聲地撫&mo著。


    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用自己的動作,表達著他的安慰。


    靡音躺在他的懷中。


    慕情的身體,並不健壯,相反,還有一絲清瘦。


    但是,卻給了靡音無限的安全感。


    靡音仿佛融化在他的懷中。


    她想就這麽睡去,永遠也不醒來。


    永遠,也不再和慕情分開。


    永遠。


    就這麽,靡音情緒的激動與不安在慕情的懷抱中消融。


    月色,灑下白玉般的潤澤,罩在兩人身上。


    此刻,慕情也依著紅柱,半躺著。


    而靡音,則蜷縮在他的懷中。


    周圍,都是一種清雅的寂靜。


    隔了許久,靡音緩緩開口:“慕情,他沒有死,殷獨賢,沒有死。”


    慕情沒有說話。


    他明白,靡音此刻隻是想要傾述。


    他,讓她傾訴。


    靡音的雙手,環在慕情的腰際,而此刻,環得更緊了。


    “慕情,我害怕。”她說:“我害怕他,我不想再重複那地獄般的生活。”


    靡音環住慕情的手,在微微顫抖。


    她,最害怕的,便是失去慕情。


    慕情的聲音,承載著清涼的風,悠悠地吹入靡音的耳朵:“靡音,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我一直都會在的。”


    聽著慕情平穩的心跳。


    嗅著他身上那令人心靜的香氣,靡音喧囂的血液,漸漸寧靜下來。


    她看著月亮,眸子裏,有了一種渴望。


    這是靡音第一次,想要將自己完完全地獻給一個男人。


    靈與肉,一起獻上。


    他愛自己懷中的這個女人。


    愛她的柔弱。


    愛她的堅韌。


    愛她的妖嬈。


    愛她的清純。


    愛她的頭髮絲。


    愛她的腳趾尖。


    他愛她的全部。


    他要她的全部。


    她重新閉上眼,安心地。


    這裏,是她永恆的棲息地。


    高遠修和極淨萬已經回到了耶羅。


    靡音就在山莊中,安心地住了下來。


    每晚,隻要慕情在她身邊,她就可以安心地睡著。


    躺在慕情懷中,那些噩夢都不會再次降臨。


    那段時間,是靡音最為快樂的時光。


    天空,是無止盡的藍。


    竹林,是無止盡的綠。


    日子,仿若清澈的溪水,無聲地流淌著,仿佛要到永恆。


    靡音,暫時地將過去的事情放下。


    她想要全身心地投入和慕情的相處。


    她的眼裏,隻想看著慕情。


    她的心裏,隻想想著慕情。


    她的耳裏,隻想聽著慕情的話。


    這邊,是嫩糙般的寧靜。


    然而,在另一個地方,卻不是如此。


    在耶羅和盛容的交界處,那裏的生命,在以飛快的速度消逝著。


    那裏的土地,被鮮血染濕。


    那裏的天空,遍布沙塵。


    那裏的綠糙,全被鐵騎踐踏。


    盛容和耶羅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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