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明白自己此舉無異於蚍蜉撼樹,可是哪怕能抓扯下他的一根頭髮,對靡音而言,都是好的。


    但殷獨賢根本就不會給予她傷害自己的機會,他雙手輕輕鬆鬆地便將她抓到了懷中,禁錮住她的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毓蘭


    他的氣息,吹拂了她腮邊的發:“為什麽你們姐妹,都是這麽倔強呢?”


    說完,他沒等靡音再次發怒,便伸手,在她頸脖後擊打了下。


    靡音頓時感覺眼前一黑,身子一軟,便暈倒在殷獨賢的懷中。


    殷獨賢將她打橫抱起,然後轉身,邁動了步伐。


    但那婦人喚住了他:“怎麽,我這裏,就是這麽待不得人嗎?”


    殷獨賢的腳步停住。


    寒風獵獵,吹拂著他和靡音的衣衫,顯得飄渺而虛幻。


    三腳鎏金獸香爐中,那些蒼白的煙,四散逃竄。


    良久,殷獨賢緩緩開口:“你不該想這麽多的。”


    婦人的聲音,平靜中帶著荒蕪:“並沒有想太多,隻是恰好想透了你的心事。”


    “我的心事嗎?”殷獨賢嘴角勾起,那是種銳利的弧度,帶著讓人怵目驚心的寒冷:“我的心事,沒有人能夠看透。”


    “可是你忘記了我是你的誰。”那婦人從圓凳上起身,淡紫色的衣裙,還有烏黑的發,同時悉悉索索地擺動著。


    殷獨賢嘴角的弧度更加深刻,刻入了肌膚之中,甚至是刻入了骨骼:“我當然不會忘記,永遠不會。”


    婦人的眼神,慢慢淡了下去,越來越飄渺,最終成為了空中的一縷絲線:“但是你想忘記,你千方百計地想要把我忘記……你恨不得,我就這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她眸子的顏色,也漸漸變淡。


    她整個人,帶著一種不健康的柔弱。


    像是一株深穀的幽蘭,讓人心生憐憫。


    那淡紫色的衣衫,在風中飄揚著,像是要將她帶走。


    殷獨賢的眼角,有了微微的動漾。


    淡紫色的身影,慢慢向著他靠近。


    門,依舊是洞開的。


    那風,帶著無盡的寒意,能輕易穿透肌膚,刺&入人的骨骼之中,讓人的心,凍結成冰。


    那風,將那婦人的黑髮,吹拂了起來。


    一縷縷的發,黑色的魅惑,輕輕拂過了殷獨賢的臉頰。


    在那瞬間,時間扭曲著回到過去。


    那些昏黃黯淡的日子。


    女人強烈的脂粉香氣。


    男子特有的雄性汗液。


    珠玉珍寶。


    華麗絲綢。


    切切種種,都浮現在他的眼前。


    隨著那拂過他麵頰的黑髮,還有那發上沾染的,纏繞他整個童年的香氣。


    殷獨賢的眼眸,沉了。


    那發,被風撩撥著,落在了靡音頸脖的傷口上。


    紅色的血,浸濕了黑色的發。


    鬼魅的,華麗的。


    一雙手,帶著淡淡的涼意,輕輕撫上了殷獨賢冷冽的麵頰。


    那如幽蘭般的婦人。


    她的手指,也同樣染著冷冽的香氣。


    她看著殷獨賢,眸子漸漸地變深,重新成為了黑色。


    她忽然笑了。


    眉眼在剎那間綻放出無數風情與魅惑。


    像是最妖艷的海棠。


    一瞬間的轉化。


    重新墜入她熟悉的風塵。


    沾染塵埃。


    她的唇,雖然蒼白,卻因為周身的氣質,比艷麗更為魅惑。


    她開口,緩緩說道:“獨賢,你的努力,都是白費的。無論你到達怎樣的高度,都改變不了你卑賤的出生。你忘記不了我,我是你的烙印,永遠的烙印……你永遠都擺脫不了的。”


    殷獨賢的身子,微微地顫動了下。


    那眉間,第一次有了褶皺。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抱著懷中的靡音,徑直走入那冰天雪地之中。


    在三者分離的那剎那,婦人的發,繼續在靡音的傷口處沾染。


    沾染上了重量。


    最終,血,順著發梢,流淌著,滴落在華貴的地毯上。


    婦人看著雪地中那個ting拔清俊的身影,唇上泛起了涼薄的白。


    世界是寂靜的,周圍是朦朧的白色,分不清是紗,還是霧。


    靡音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四周。


    她不知道這是哪裏。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她,應該是去尋找姐姐的不是嗎?


    青兮。


    是的,她應該是去尋找青兮的。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沒有尋找到呢?


    可是,殷獨賢親口告訴了她。


    青兮死了。


    青兮死了。


    其實,這個消息是自己早就知曉的。


    但是,當你不願相信時,那麽事實也會是虛幻的。


    忽然,眼前的白色,慢慢地匯聚了。


    纖細的腰肢,優雅的身體,雪白的頸脖。


    那白色,慢慢匯聚成了青兮的身影。


    是她。


    雖然周身散發著一種瑩潤的不真實的光,可是那冰白的麵龐,那清雅的氣息,那如聖蓮般的姿態,確確實實的,就是青兮。


    靡音的身子,開始膨脹起來,她感覺得到,皮膚之下,無數的辛酸,無數的苦楚,全在膨脹。


    在見到青兮的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傾巢而出,毫無保留。


    靡音想衝上去,想衝上去抱住青兮的身子,想衝上去將臉埋在她的xiong膛,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但是,她的腳,卻無法移動。


    無論靡音怎麽用力,她的腳,就是無法移動。


    靡音忽然悲從中來,掩麵大哭。


    她明白,現在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虛幻的。


    她是在自己的夢中。


    總有一刻,她會醒來。


    去麵對殷獨賢,麵對楊池舟,麵對所有的不堪。


    靡音感覺到一種徹骨的恐慌。


    無邊無際的恐慌,緊緊包裹住她的全身。


    永遠也得不到救贖。


    青兮忽然開口了。


    她的聲音,還是和以前一樣溫和,淡雅,如春日的暖風,拂過靡音冰凍的心。


    “靡音,”青兮看著她,緩緩說道:“不要為我報仇,真的,不要為我報仇。”


    “不!”靡音搖頭,動作是不受控製地猛烈,那晶瑩的淚珠在空中四散著:“是殷獨賢他們害了你,我不能放過他們!我之所以活著,就是在等待著我的匕首,捅入他們xiong膛的那一刻!我的仇恨,隻有他們的鮮血才能融化!”


    “靡音,靡音。”青兮輕輕地喚著她,那盈盈美目中,是平和的光,瞬間平息靡音的瘋狂:“我之所以要你活下來,是因為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不懂。”靡音喃喃道:“姐姐,我不懂。”


    青兮的臉上,是疼惜,是深深的殷切:“靡音,我要的,隻是你好好活著。他們的鮮血,什麽也換不回來。我已經死了,但是你


    還存在著。記住我對你說的話,你要逃出去,忘記一切,找個真心疼愛你的男子,好好地活下去。”


    “為什麽?”靡音淚流滿麵:“為什麽你不能陪著我?為什麽你要走?”


    “我也想的,靡音,我也想的。”青兮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悲傷:“可是我沒有你那麽堅強。”


    “不,我是懦弱的!”靡音緩緩地搖頭:“我是懦弱的。”


    聞言,青兮微笑著,那笑容那麽淡,那麽淡,就像是要消失那樣。


    事實上,她正在消失。


    那身形,逐漸變得飄渺,透明。


    漸漸地消失不見。


    靡音沒有再去追逐。


    她無能為力。


    對一切都是無能為力的。


    眼角,滑下了無聲的淚水。


    忽然,一隻手,觸在了她的臉頰上。


    那手,仿佛帶著冰,讓她身子一顫。


    靡音猛地清醒了過來。


    睜眼,看見了一雙幽黑的眸子,那種黑,那麽純粹,沒有任何光可以穿透,沒有任何人可以看透。


    靡音將眼光,移到旁邊帷帳上垂掛的碧色穗子上。


    房間中沒有一絲風,穗子靜靜地垂著。


    殷獨賢的聲音傳來:“你最近,似乎很容易就忽略我。”


    就像他所看出來那樣,靡音沒有回答。


    殷獨賢忽然伸手擒住了她的下巴,逼迫著她看著自己。


    “以後。”他警告道:“沒有我的命令,你不準再去那裏。”


    靡音隔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殷獨賢指的,是仙慶宮,是那位美貌婦人的宮殿。


    靡音的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她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殷獨賢這麽回答了她,聲音清澈,沒有任何感情。


    “沒錯。”靡音冷冷地笑了:“就連我姐姐最後的下落在哪裏,我都不能知道。”


    靡音看著殷獨賢的臉,那張冷澈的臉,忽然幽幽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我姐姐?”


    殷獨賢的唇上,泛過一絲涼薄的光:“你姐姐,是自殺的。”


    “是嗎?”靡音微微垂下眼,濃長的睫毛隱住眼中的精&光:“她,是怎麽死的。”


    等了許久,殷獨賢也沒有做聲。


    靡音抬起頭,正對上他那雙冷淡幽深滲不進一絲感情的眸子。


    她忽地打了個寒戰。


    殷獨賢手上用力,猛地抬起她的下巴,那忽然的大力,牽扯了頸脖的皮膚,那剛包紮好的白布上浸出點點殷紅,像是冬日的落梅。


    殷獨賢說的每個字,都是滾了雪珠,是透心的涼:“告訴你之後,你就可以憑此去尋找她的下落……靡音,如果你夠聰明,應該知道,不要輕易在我麵前耍心機。”


    頸脖處,傳來撕&裂的疼痛。


    剛合攏的傷口,又開始分離了。


    那冰涼的疼痛,聚集在靡音那清澈晶亮的眸子中,成為銳利的冰刃,直直地刺向殷獨賢。


    “知道嗎?”靡音一字一句地說道:“總有一天,你會一無所有……生命,權勢,財富,感情,你會失去所有。”


    那冰,並沒有傷到殷獨賢分毫。


    因為,他們的溫度,是相同的。


    “但我不會失去你。”殷獨賢唇邊噙著一絲淡薄的笑:“因為,你永遠都逃不開我的掌心,即使是死,也必須是我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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