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淩亂的長髮,水紅衫子濕了一角,一雙眼睛透著晶亮:“柳易風,你要娶我姐姐嗎?”


    柳易風楞了一下,隨即淺淺一笑,起身走到她麵前,脫下自己的外衣,為她披上:“看你,還像個孩子,等會凍病了,又要你姐姐守著。”


    靡音不理會,固執地命令道:“我要你也娶我。”


    “嗯?”


    靡音拉著他的衣袖,那蟹殼青的顏色映著她嬌&嫩的柔荑,異常融合。


    她重複道:“我要你也娶我。”


    柳易風來不及作何反應——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婉約中略帶清冷:“靡音,易風隻能娶一個。”


    順著話音,青兮走了進來。


    一身霜色。


    清冷絕艷。


    “為什麽,男人不是可以三妻四妾?”靡音不服。


    “因為我們的身份。”青兮握&住靡音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深深地看著她:“因為我們的身份。”


    她的聲音,有種凜然。


    靡音怔住了。


    “姐姐,你生氣了?”靡音聲音中帶著失措。


    “我怎麽會生你的氣?”青兮撫&mo著靡音的發。


    靡音的臉,映在她眼中,稍稍捂熱了那一片冷霧。


    “好了。”她說:“快去把衣服換上,別凍著了。”


    說完,青兮讓人將靡音送回房間。


    靡音慢慢地離開書房。


    一路上,極目所見,皆是穠麗春&色。


    綠枝婆娑裊娜,繁花燦若流霞,薰風吹過,暗香滿殿。


    芳華正好。


    但在靡音眼中,連明媚的日光,也是惶惶的。


    “昨晚,殷獨賢從高將軍府上搜出他與耶羅勾結的‘證物’,竟當場將其正法。”柳易風的聲音,平靜下帶著波濤暗湧。


    “高將軍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曾在朝會上當麵痛斥殷獨賢的種種惡跡,這次被除去,也是意料之中,隻是……”青兮喃喃道:“隻是沒想到他下手竟這麽快。”


    “現在朝廷上下,再也無人敢反抗殷獨賢,他一人獨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柳易風眉間藏著隱隱的擔憂:“下一步,他該是要逼宮了。”


    青兮慢慢踱到花瓶前,用手背輕觸著花瓣:“那父皇呢?”她問。


    “皇上今日龍體抱恙,沒上早朝。”柳易風來到青兮身後,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青兮,我們走吧。”


    青兮睫毛抖動了一下,她掙脫出他的手,繼續撫&mo著花瓣:“我們能去哪裏?”


    “我不知道,可是……我害怕。”柳易風憂心忡忡:“每當殷獨賢看你時,我都會害怕。他要你,我明白……他要你。”


    青兮轉頭,柔聲道:“可我隻會是你的。”


    “但如果他成功了,如果他奪得了天下,”柳易風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那時候,世間的所有都是他的,那麽你……”


    “不會的。”青兮的聲音像一潭湖水,冷而靜:“他永遠命令不了我。”


    柳易風深深地看著懷中的女子,這個驕傲的,清冷的,他最愛的女子。


    兩人的手,緊緊交握著。


    離開雙靈宮,柳易風走上禦花園的小道。


    此時,已近黃昏,暮色昏沉,早先怒放的繁花收斂了鋒利,剎那間變得恬淡幽靜。


    他靜靜地走著。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嬌&嫩的聲音:“柳易風!”


    他回頭,看見了靡音。


    她換了套衣裳,水紅長衫,茶白裙子,頭髮已經盤起,沒戴什麽首飾,在如此的天色中,整個的她,增添了沉靜。


    “柳易風,我要你娶我。”這次,她的聲音很軟,不再是命令,而是哀求。


    柳易風站在原地,蟹殼青的袖子隨風鼓動,此情此境,讓他更加飄逸。


    “靡音,你想嫁給我,是因為你姐姐的緣故吧。”他問。


    靡音點點頭:“我想一輩子和姐姐在一起。”


    柳易風喉結滾動一下,他走到靡音麵前,看著這個隻有自己xiong口高的少女,輕聲說道:“靡音,你要長大,你必須要長大了。”


    “為什麽?”靡音抓住他的衣衫,十指發白:“難道你們不要我了?”


    柳易風微微嘆口氣,氣息如拂柳春風:“如果可以,我和青兮希望能永遠保護你,隻是……”


    “是因為殷獨賢嗎?”靡音忽然問道。


    柳易風微詫。


    原來這孩子並不像他們想像中的懵懂,很多事情,她已經知道了。


    靡音臉上的稚氣漸漸消失:“我聽宮女悄悄議論過,說殷獨賢權勢滔天,意欲造反,如果他當了皇帝,我們是不是都會被殺死?”


    柳易風正要說什麽,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公主剛才所言,實在讓臣惶恐。”


    聲音很好聽,有著金石的質感——卻是冬日雪地中的金石,有著透骨的冷。


    靡音感覺到柳易風渾身瞬間僵硬,迅速擋在她麵前。


    靡音隻能看見他的背,她聽見柳易風問道:“沒想到殷將軍會在此時入宮,不知有何要事?”


    “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聽聞皇上龍體違和,特來問安。途徑此地,不曾想聽見公主對臣的誤解之詞。”


    柳易風道:“靡音年紀尚小,不懂事,希望將軍不要放在心上。”


    “靡音公主,今年也已經十四了吧。”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那種聲音說出,靡音忽然禁不住發顫。


    “如果將軍是去請安,那可得抓緊點,再晚一個時辰,皇上便要用膳了。”柳易風扯開話題。


    “多謝大人提醒,那麽我先告辭了。”


    靡音一直躲在柳易風身後,直到現在,才敢悄悄從他袖子fèng隙中看出去。


    正在遠去的,是兩個人影。


    一個強壯,一個ting拔。


    皆是戎裝披身。


    此時,那個強壯的身影忽然回頭,對著她一笑。


    靡音輕呼一聲,趕緊縮了回去。


    “你笑什麽?”殷獨賢問道。


    “沒,那個靡音,還ting有趣的。”楊池舟回想起剛才那張驚惶的臉頰,那雙圓圓的,像貓一樣的眼睛,忍不住上揚了嘴角。


    “她?膽子倒ting小,長得也和她姐姐不一樣。”


    “我覺得還ting可愛的。”楊池舟道。


    “你喜歡嗎?那麽,在事情成功後,她就是你的。”殷獨賢環視了番禦花園:“到時候,這些都是我們的。”


    聲音清如金石,冷如冰霜。


    銅鏡中的靡音,如雲髮鬢上珠翠滿戴,裊娜身體上綾羅纏繞,如玉臉頰上遍施粉黛。


    她緊緊皺著眉:“姐姐,我不去。”


    “前些年每逢宴會你就裝病,這些日子,父皇身子不好,正是想借這次宴會散散心,你就別掃他興了。”青兮慢慢哄道:“就幾個時辰,聽說,這次宴會有波斯來的舞姬,你一定喜歡。”


    哄了許多時,靡音才應允。


    兩人相攜來到殿上。


    這次的宴會,場麵異常宏大,無數的花燈彩鍛,滿天的絢爛煙火,充耳的鍾鼓妙音,盈目的波斯麗姬。


    極盛的繁華,到了極致,竟然有絲疲倦。


    每個人臉上的笑,都太過鮮明,太過故意。


    靡音的眼睛漸漸模糊,她靠在青兮肩上。


    像是一場繁華夢,她想沉醉不醒。


    沒有變數,沒有不安,隻想歌舞永遠延續下去。


    就在宴會進&入高&cháo時,忽然音樂戛然而止。


    靡音清醒過來,揉揉眼睛,看見從殿外進來一個高ting的男子。


    他身著戎裝,身段修長秀俊。


    不可否認,他是漂亮的。


    他的臉,文雅幹淨,不像個武將,反而像個書生。


    但他首先給人的感覺,是冷。


    冷漠的神色,倨傲的神氣。


    一雙狹長清秀的丹鳳眼,眼波流動間,盛滿高深莫測,無人能揣度出他的意思。


    他是微笑著進來的。


    “啟稟皇上,”他說:“高長法逃竄的獨子高遠修已經被本將抓獲,請皇上處置。”


    他的聲音如金石一般。


    是殷獨賢。


    整個宴會沉寂下來。


    突然的沉寂,讓人有種不適應的窒悶。


    靡音看見,高高在上的父皇,已經憔悴了許多。


    “高遠修……高遠修。”容帝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突然長嘆口氣:“你是怎麽抓到他的?”


    他記得明明在高家抄家之時便派人悄悄把這孩子偷運出國,怎麽會落在殷獨賢手上?


    “他來刺殺我。”殷獨賢繼續維持著笑容:“他想為他‘冤死’的父親報仇。”


    說完,他伸出手,如白玉一般的手,做了一個姿勢。


    兩個武將拖著一名蒼白瘦弱的少年走上殿來。


    靡音看見,那少年同自己差不多年紀,此刻卻渾身是傷,奄奄一息,鮮血不斷從他口角溢出。


    可是,他的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卻焚燒著最強烈的恨意,像一隻小小的獸。


    他死死地盯著殷獨賢。


    殷獨賢依舊在笑,他的唇,抿成一條細線,淩遲著每個人的神經:“皇上,請下旨吧。”


    “下旨?”容帝緩緩重複著他的話。


    “高長法勾結耶羅,裏通外敵,罪該誅滅九族。”殷獨賢的聲音很輕,卻重重打在每個人心上,重重打碎了這個繁華的夜。


    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容帝。


    突然,一個略帶尖利的吼叫聲傳來,小獸的吼叫:“我父親是被你這個jian臣陷害的!殷獨賢,你陷害忠良,不得好死!”


    那個少年雖然遍體鱗傷,卻絲毫不允許他人侮辱自己的父親,他奮力掙紮著,力氣大得嚇人。


    “大膽!”少年身後的武將抽出劍,向少年劈去。


    就在刀即將要落在少年頭上時,一個聲音傳來。


    “住手。”


    作者有話要說:


    ☆、宮變


    聲音很柔,很清,蘊含著一種高貴,讓人不得不遵從的高貴。


    青兮製住了那把劍。


    她緩緩說道:“高家祖上跟隨先帝南征北戰,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因此得到先帝贈與的免死金牌。如今自然能保高遠修一命,否則,豈不是對遺命的蔑視,對先帝的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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