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袈言哪知這個前因後果?原本還在暗暗咋舌,一下又突然被拉進戰場,一時也有點懵:「啊?」


    少荊河也沒有回頭,隻像解釋似地說:「我姑姑自己聽錯,非說我們吃太晚會搞壞腸胃,還要去向我姑母告狀。你告訴她,我平時是不是都是六點就去食堂買飯?」


    他在幾個重點的重音,讓梁袈言瞭然地「哦」了聲,正要對少纖雲點頭,然而少纖雲在他們之間來回看了兩眼,最後望住他,隻是笑:


    「問梁教授有什麽用?他肯定是幫你。你們天天在一塊兒,親得跟什麽似的,我哪比得了?看,連一個眼神交流都不用就能一起來蒙我了,我還用問什麽?問了也是白問。」


    她本是揶揄這師生兩個,但這話說得偏讓梁袈言莫名地就有點高興。


    似乎確實是這樣,少荊河和他比和自己姑姑都親。從中午托貓開始到現在,一直是向著他,都還沒站在自己姑姑那邊說過一句話。


    他平時也隻知道少荊河辦事很體貼周到,反正他經常注意力不在工作之外,所以很多生活裏的細節是少荊河常常提前就替他想到做了。但他隻把少荊河當成是在盡一個助手的本份--當然是個很優秀的助手的本份,此外沒比較也就沒覺出有少荊河做的有什麽特別。


    這會兒被少纖雲一挑明,好像頓時就有了恍然大悟的切實感覺。


    就是麵對自己家人,少荊河也是他這邊的--這個體悟讓梁袈言一下子心裏暖了起來。


    他已經好久沒有過身邊有個「自己人」這種踏實感了。


    第29章


    姑侄倆都不甘示弱,一路鬥著嘴,倒讓整個路程都很熱鬧。


    梁袈言沒見過少荊河這樣子,大概是少荊河平時很少在他麵前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他感到因為少纖雲的到來,讓少荊河終於有機會露出成熟穩重之下的另一麵。


    車子開了近五十分鍾,臨近地方梁袈言才知道難怪這麽耗時--原來是開來了江岸邊。


    這裏是本城的商業中心,又是晚高峰,車流可想而知。司機盡管繞開了一些擁堵地段,一路上他們沒怎麽被堵,但也繞遠了路程。


    暮色下江堤上的鐵索圍欄在視野裏密密晃過,少荊河皺起眉:「怎麽來這裏?」


    「這裏不好嗎?」少纖雲奇怪,不明所以,轉念又以為他是嫌她不去那些幽靜格調好的園林餐廳,反而找了個這麽人多庸碌的所在,於是看向梁袈言找幫手,「我也想找個安靜地方,可人家就開在這兒啊,又沒分店。大城市嘛,這鍾點路上哪裏人少?我覺著我們今天這一路上來的還算是順利的。梁教授,您覺得呢?」


    梁袈言不知道少荊河究竟是為什麽不滿意,是因為路途遠還是不喜歡人多,隻是既然少纖雲這麽說了,他也就順著她點了點頭。


    「那個地點」在少荊河的視線裏一閃而過,他抿緊了唇,忽然感到了一陣被催促的煩躁。這就是他不喜歡這地方的原因。


    似乎那裏,就在「那個」鐵索欄杆旁,總有個灰暗模糊的人影站在那裏,用能穿透他靈魂的視線凝望著他,對他發出毫無情感的叩問:「你做好決定了嗎?」


    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翻天覆地的改變。少荊河也不過一介凡人。


    尤其這個改變如此突如其來,隻在霎那,這一秒的自己和上一秒的便有了質的區別。像人生走到了那個節點上,便陡然分離成了兩個人,一個停留在原地,一個要繼續向前。


    一個「正常」,一個「不正常」。


    「正常」的那個留在了那裏,和那個灰影平排站著,漠然凝視著他,看著「不正常」的他漸行漸遠。


    少荊河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他用力握緊了拳頭,又用另一隻手握住了這個拳頭。


    用盡全力,他才抑製住了這個因靈魂被刺到而發出的抖動。然而這不過隻是身體上的看得到的顫慄,他壓得下手抖,卻控製不住劇烈的幾乎又要讓他胃疼的心跳。


    他心裏懷著渴望,卻是渾渾噩噩捱了三年。一方麵想要得到,一方麵又不願正視這意味著什麽。


    所以他做好準備了嗎,去接受一個「不正常」的自己,去決定一個充滿荊棘的方向?


    如果梁袈言能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哪怕隻是最微小的信號--他絕對不會錯失掉--他或許就能下了這個決心。


    可是在梁袈言身上除了一塊堅硬的防備盾牌,他什麽都沒捕捉到。


    誠然,他們的相處是愉快的,一如他預計且期望的那樣,但除此之外呢?


    詞典編纂完了之後呢?


    車子在酒店門前停下,三個人下了車。


    少荊河一看這地方,頓時又想扶額。


    「你幹嘛?」少纖雲看他臉色不好,開始真心擔心起來。探探他的額頭,又摸摸他的臉頰,問:「難道是暈車?」


    「不是,」少荊河搖了個頭,有些沒精打采,隨口答,「我來過這裏。」


    少纖雲一怔:「什麽時候?」


    「就前幾個禮拜。」


    「來吃飯?」少纖雲抬頭看了看這家酒店,又開始擔心他難道是在這裏遭遇了不好的事?


    「嗯,」少荊河有氣無力地答,低著頭向上麵豎起一根手指,「相親。姑母安排的,七樓。你要去的不會也是那層吧?」


    「相親?!」少纖雲的反應比他的還大,先是驚訝地叫了聲,接著又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好玩的事,掩著嘴臉轉向梁袈言,直接把他當成了同盟,對著他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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