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起,海風掠過清空,飛鳥展翅,穿透雲霧,攜著第一縷天光,溫朗地照在了雲洲島上。


    船上卻烏泱泱站了一大片人,個個低頭垂眸,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風裏隻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這血腥味正是從桅杆上傳來的,那上麵竟赫然吊著一團血肉模糊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那險些將施宣鈴砍死的餘大廚!


    他此刻嘴中塞著破布,渾身抖如篩糠,滿臉驚恐之色,連褲子都尿濕了。


    海船上卻坐著一道紫衣身影,他氣定神閑地泡著茶,一張俊美的臉沐浴在陽光下,眉目如畫,周身氣質澹如秋水,遠如秋山,任誰見了都得誇上一句好顏色,好氣度,都決計想不到,那團吊在桅杆上的血影,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此番鍾離笙恰巧回了雲洲島,救下了施宣鈴,還得多虧那位柳廚娘的“通風報信”。


    原來柳廚娘雖然通知施宣鈴一大早去那倉庫拿海蟹,還給她留了門,但到底不放心,自己也起了個大早,想去倉庫給施宣鈴幫忙時,哪知竟撞見了喝得醉醺醺的餘大廚。


    倉庫門一下就鎖死了,柳廚娘透過那門縫,竟瞧見那餘大廚拎刀行凶,想要殺人滅口的場景,她嚇得大驚失色,趕緊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想要喊人來救命!


    好巧不巧,鍾離笙剛好下船,折扇才一打,正吹著島上闊別已久的海風時,一道人影便像一根利箭般,“嗖”的一下射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麵前——


    “少島主救命啊,施三小姐有危險!”


    到底是施宣鈴命不該絕,柳廚娘恰好撞上了回島的鍾離笙,小鯊魚這才及時趕去,將人救了下來!


    如今這一船烏泱泱站著的身影,都是在海膳房裏幹活的,鍾離笙將他們召集起來,顯然是要當著他們的麵處置餘大廚,殺一儆百。


    施宣鈴就站在他旁邊,看著鍾離笙慢悠悠地泡著茶,不知他在等什麽,當一個穿著軍裝的人被押上船後,屁滾尿流地跪在鍾離笙麵前,駭得麵無人色,不住求饒時,施宣鈴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小鯊魚是在等這個人。


    “聽說這是你家親戚?仗著有你這麽個靠山,在海膳房裏作威作福,欺男霸女,如今甚至還到了持刀行凶,殺人滅口的地步,你知不知道?”


    鍾離笙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後,握著扇柄,將那人的下巴一抬,對上他的眼眸,微微一笑:“看來你們餘家人的膽識都很不錯嘛,你在軍中砍人,他在廚房砍人,手起刀落間,幹脆利落,你們餘家都很有種啊,嗯?”


    那士兵身子一哆嗦,嚇得臉都煞白了,猛扇了自己幾個響亮的耳光。


    “少主我算什麽啊,不過在軍中一個打雜的,我連個屁都不是,能做誰的靠山啊?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求少主饒了小人吧!”


    求饒歸求饒,這話說起來倒是不假,這個士兵其實不過在軍中有點小頭銜,壓根算不上什麽要職,但被餘大廚拿來當靠山,欺壓一下海膳房裏的罪奴們,還是綽綽有餘的了。


    這“軍中狼”自己也心知肚明,平日裏拿了餘大廚不少好處,此刻卻恨不能跟這位親戚立馬撇清關係!


    他伸手一指桅杆,急於向鍾離笙證明自己:“少主明鑒,此人不過是我老家一個遠房堂叔,我們平素並無往來,他打著我的名號,背地裏做出這些事來,我是一點都不知情啊!我隻恨餘家出了這麽個敗類,少主定不要手下留情,要狠狠懲治這畜生,這個王八蛋死一萬遍都不足惜啊!”


    聲聲喝斥回蕩在海船上,那餘大廚聽著這番話,激動地在桅杆上掙紮起來,風中的血腥味愈發濃烈了,奈何他嘴中塞著破布,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不甘地瞪大了一雙眼睛!


    鍾離笙又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俊美的臉上帶著幾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眼角微微一挑,這才對著身前那個士兵慵懶道:“哦,這麽說來,你與這個遠房堂叔毫無交情,他平日在海膳房裏做了些什麽,你是一概不知的?”


    “不知,不知啊!少主明鑒,我若知道這王八蛋幹下這些天理不容的事來,不用少主來逮他,我第一個就會將他親手宰了,省得這畜生敗壞餘氏家風!”


    “是嗎?”鍾離笙點點頭,漫不經心地朝後方一揮手,那桅杆下方的兩個守衛立刻心領神會,將吊繩慢慢放了下去。


    海風烈烈,桅杆上血肉模糊的餘大廚拚命掙紮著,卻仍然無法阻止自己的下墜,他目眥欲裂間,終是撲通一聲沉入了大海中。


    滿船人呼吸一顫,心驚膽戰,卻是連頭也不敢抬一下。


    “既然這惡徒同你無關,那我現在這樣處置他,你沒意見吧?”


    鍾離笙又對著那士兵幽幽一笑,那人卻是一哆嗦,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沒沒,絕對沒有!少主英明,少主威武,少主就該將這畜生活剝層皮下來才對!”


    “好,那你去為他剝皮吧,也算大義滅親,將功贖罪了,怎樣?”


    鍾離笙想也未想地從懷中摸出一把匕首,隨手扔在了士兵的腳邊,那人呼吸一窒,錯愕無比地抬起頭,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鍾離笙勾勾手,餘大廚瞬間又被吊繩拉了上來,他從頭到腳一身都濕漉漉的,早已半死不活,那軟綿綿的身軀,就如同一團浸泡了海水的血棉花似的。


    “去啊,可別怪小爺沒給你機會!”


    那士兵顫抖著手,緩緩撿起地上的短刀,麵白如紙,額上冷汗涔涔,“少主說的是,這畜生是該剝皮,是該剝皮……”


    他狠吸了幾口氣後,終是下定決心般,抓緊那匕首,抬頭看向半空吊著的那團血棉花,目露精光,咬牙切齒道:


    “多謝少主給的機會,我這就將此人一身皮活活剝下,親手獻給少主!”


    他此話一出,滿船人皆變了臉色,就連施宣鈴也不禁皺了眉頭,猶豫著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那人卻咬緊牙關,抓著手中利刃,一步步走向半空中吊著的餘大廚,猙獰的神色猶如惡鬼一般。


    “堂叔,是你咎由自取,犯下錯事,壞了少主的規矩,黃泉路上可怪不得我了……”


    利刃高高舉起,就在那士兵抬手想要行動時,一把玄鐵折扇卻淩厲飛出,自他身後攜勁風襲來,電光火石間,猛地將他雙腿割得鮮血淋漓,令他瞬間慘呼出聲,跌跪在地!


    “少,少主!”


    那士兵不可置信地扭過頭,滿臉驚駭之色,卻隻對上了鍾離笙冷冰冰的一雙眼。


    “好個餘家人,我給過你機會了,你若能拿起這把刀刺向我,我倒還能高看你幾眼,留你這條狗命,隻可惜,你跟你堂叔一樣,是個喪心病狂,又壞又蠢的大孬種。”


    那士兵目光幾個變幻,雙手顫動間,霍然反應過來,拖著一雙血淋淋的傷腿,撲倒在了鍾離笙麵前,聲嘶力竭地哭喊道:“少主,少主饒命啊!小人錯了,求少主留小人這條賤命,小人日後定當做牛做馬,什麽都聽少主的……”


    “吵死了!”


    鍾離笙嫌惡地一腳踹去,冷聲喝道:“你這狗奴才,跟你堂叔分明就是一丘之貉,還以為三言兩語就能撇清關係嗎?”


    “你的好堂叔可全都招了,你卻還在這跟小爺耍心機,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貪拿了海膳房多少東西嗎?拿了你堂叔的孝敬,給他撐腰,任他在海膳房裏橫行霸道,甚至還讓你堂叔挑些聽話貌美的廚娘,威逼利誘,悄悄塞到你房中去,讓你享用,你幹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還好意思在小爺麵前哭喪?”


    擲地有聲的斥罵回蕩在海船之上,那士兵臉色陡變,萬萬沒料到鍾離笙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他嚇得霎那間呼吸都停滯了,鍾離笙卻又是一腳踹去,眸光一厲:


    “我早就說過,不要在島上做蠢事,壞了小爺的規矩,既然今日你們這對蠢人被小爺逮到了,那我就送你叔侄二人一同上路,黃泉道上也好有個伴,你說怎麽樣,小爺也算仁慈了吧?”


    話音才落,鍾離笙已經擺擺手,幾個守衛聽令上前,拖住那抖如篩糠的士兵,他還在地上拚命掙紮著,撕心裂肺地求著饒,鍾離笙卻全然不為所動,折扇一打,俊美的臉上隻結著一層冰冷的霜。


    “將他們兩個都扔下海喂鯊魚,這一回,不用再拉上來了。”


    海麵上大片血腥彌漫開去,兩團血肉模糊的身影在水中撲騰著,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眾人心驚膽戰間,耳邊卻又霍然傳來一記厲喝:


    “一個個都低著腦袋幹什麽,特意請你們來看戲,就這般不給麵子嗎?全部都給小爺抬起頭來,好好看清楚,記住這對餘家叔侄今日是如何喂鯊魚的!”


    “日後這雲洲島上,若再有誰心懷不軌,其心不正,在小爺眼皮底下耍花招,犯下些不可饒恕的蠢事,便通通都是這個下場,聽懂了嗎?”


    滿船人嚇得一哆嗦,趕緊點頭,卻也有一些曾被餘大廚欺辱過的廚娘們,此刻神色倒並不顯得害怕,反倒在心中連連叫好,看著餘大廚葬身大海,隻覺快意無比,惡有惡報,少主總算替她們除掉了這一害!


    就連施宣鈴也在海風中微眯了眸,望向那道紫衣身影,不知怎麽,心念一動,悄悄伸出了手,扯了扯少年的衣袖。


    鍾離笙回過頭來,原本滿帶凜冽殺氣的一張臉,對上施宣鈴淺色的眼眸時,卻挑了挑眉,慵懶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笑意:


    “蠢女人,做什麽?小爺為你解了氣,你快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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