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著蕭軻的臉,從上滑過住在下顎處,拇指一下下撫著唇,蕭軻偏頭躲過,他便不厭其煩地將頭再扳過來。


    “行之,你那麽聰明,怕是很早就知道了吧?”


    很早就知道,我對你的心思,不是皇子對侍讀,不是皇上對臣子,不是栽培和利用,而是要聽你在我身下,吟哦出聲。


    蕭軻的眸沉了下來。


    很早麽?也不是很早。隻不過發現身邊打算助其登上最高位置的那個人,越來越喜歡碰觸自己。


    不過是在自己練習書法時,他會不經意般說行之你這個字寫的不對,然後覆在自己手上執筆,連氣息都貼得那樣近。


    不過是偶爾打鬧時喜歡將自己擁住,討了饒也要過一陣子再將自己放開。


    不過是在有了侍妾後自己當玩笑一般的那句話——行之,我不喜歡她們,我喜歡你。


    然後是自己出征前,突如其來的叼住了自己的唇,聲聲如鑿雷般耳語著,我不會再忍。


    唇上有了溫熱,薑衡期這次吻得極為小心,慢慢地貼住,再離開,再貼住。


    這是薑衡期第三次吻他,之前的狠戾消失殆盡,如期打亂了蕭軻的思緒。


    顫抖的舌敲開了牙關,勾住另一個,同樣顫抖著卻不敢前進的。二人跌入柔軟的床,所有的動作都變得緩慢,眼、鼻、耳……


    蕭軻在失去清明的前一瞬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阿期,遇到了木越,我才知龍陽也沒什麽壞的。”


    蕭軻很擅長地,一針見血。


    可能是月光太哀傷,高高在上的君主沒有發脾氣,他甚至溫和地問:“他真的有那樣好?”


    薑衡期眼中有不掩飾的傷,還是月色太好了,透過窗,映得人心都柔軟真實起來。


    蕭軻:“他很好很好的。”


    有多好?是如我一般視作生命,進退維穀地想盡辦法抓住你,留住你?還是費盡心機,每天麵對著自己厭惡到極致的東西,隻為有足夠的能力把你護在身後?


    蕭軻可能真的不愛自己吧,就算朝夕相處了那麽久,就算是十幾年的光陰也沒能讓這個人仁慈起來。


    因為薑衡期聽見他說:“我遇到他,才看見了光,才知道自己苦苦守著的那些其實都沒有我自己來的重要,因為有人在心疼。”


    他說:“阿期,你好好待文鬱,她是個好女子,即便我對文家沒有一絲的好感我也還是要說,她待你,真的很好。”


    “是蕭軻永遠都給不了的好。”


    第9章 舊思


    薑衡期在那一瞬間幾乎要忘記自己被從小教導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了,那個他愛了十幾年的人,他總是想著給他時間,待自己再努力一點,待他對自己再捨不得一點。


    可他愛上了別人,愛上了敵軍的將領,愛上了……一個死人。


    怎麽爭呢?還可以怎麽爭?


    “行之,我很累,你不要吵了好不好?”沒有那個需要仰望的自稱,薑衡期就這樣示弱一般喃著,如願堵住了蕭軻的嘴。


    蕭軻的眼深邃著,沒有看任何東西。薑衡期臥在榻上,扯過被子道:“我許久未曾睡過安穩的覺了,行之,不要吵,我醜時就走。”


    蕭軻任他躺在自己身側,就像曾經,他是侍讀,他是三皇子。他溫書累了便會纏著自己在軟榻上一同小憩片刻,同衾而眠。


    月色靜好,燭火未熄。薑衡期未更衣,帶著霜雪的輕寒一點點滲過來,是蕭軻能承受的溫度。


    同床竟異夢,兒時是舊時。


    薑衡期想著那個少年,想著國子監初見時自己的“莽夫之子,焉知《大學》?”和那個少年高傲的眉眼。想著因了這少年而得的蕭家舉族的相輔和這少年割袍的決然。


    睡去……


    蕭軻不認為薑衡期可在醜時清醒過來,便不睡了。


    明日起身,他仍是君,自己仍是臣。


    蕭軻一直很怕自己難眠的時刻,因為沒有了未來便會久久沉浸在過去。


    然後想到了阿越,在留風崖上,一同跌下去的二人。兩方各自設下的計,友者非友,敵者不敵。


    好在錦瑟一毒沒有毒發一說,隻是一點點耗著人而已。在崖底,親眼見了他的登峰造極的岐黃之術,和對錦瑟的束手無策。


    阿越曾說過:“我很早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你,那時你還是被蕭逸寵著的孫兒,他來逐災民,一直逐到漠北以北。瘟疫起的急,他本是帶你巡防,聖旨突下,不得已帶了你來。我記得那時你被圍在團簇的兔毛之中,好看得緊。而那場瘟疫沒有要了我的命,隻是自此我從薑人變為了夷然人罷了。”


    “我當時就想了,明明是一樣的年紀,我在逃竄流離,而你安然在馬背,高高在上。”


    “我隻是偶爾會想起那段食不果腹衣難蔽體的時日,然後更加偶爾的會想起那個被層層護住,生怕有一點閃失的娃娃。直到再見你,才從遙遠的時光變得愈來愈近,也愈來愈頻繁。”


    “蕭軻,你很好,你不必背負蕭家人的使命,使命一說本就是無稽之談。若說的話,對薑兵戎相見的我豈不是叛徒了?我並沒有怨恨過蕭家,我這一生戎馬,究其根本卻是沒有家國的想法的。我曾是薑國人,現為夷然將,而我從來隻活給我自己看。”


    隻活給自己看……麽?


    蕭軻偏首看了看枕邊,年輕的君主仍在夢裏,他早在極年幼極年幼的時候就沒辦法隻活給自己看了。


    薑有例皇位能者得之,薑的太子立得晚,是要那個人真的可以睥睨一切之時,幾乎連同那方印璽一起給了的。薑逢換代必亂,各黨派尋己方認為最佳的皇子,勝敗一念,就跟賭博一樣。蕭家贏了許多次,隻這次,贏得一敗塗地。


    那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沒辦法隻活給自己看了呢?


    蕭軻有很多話,一直埋在心裏,再親近的人都未告知過。


    比如自己的體弱,並不是先天。


    卻是因為那個天真地說著:“娘親這個好苦的,軻兒不想吃。”的孩童在多年之後知道了,有些傷害,也是因為愛。


    因為他聽到那個美麗的婦人鑿鑿地,哭泣著抱緊他,抱緊在那時應該熟睡了的他說:“軻兒,你會不會怪娘親?不要怪娘親好不好,娘親隻是想你好好活著,就算羸弱也能好好地活在娘麵前,在百年之後再去那陰曹地府將這樁樁件件與娘親清算。”


    是時,蕭家戰死了一位,蕭軻的堂兄。


    外人傳言蕭將軍同蕭夫人伉儷情深,但蕭軻知道,他們也是會吵架的,而吵架的原因永遠隻有那一個。


    不是蕭將軍尋花問柳,不是蕭夫人頭疼蕭家人脈眾多繁事冗雜,而是戰。


    戰前會吵,不過是小吵,戰死則會大吵。


    他那個出嫁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娘,在過多的擔驚受怕中活著,隻能擁緊自己而已。


    她娘說:“你便戰罷!我早當你是個死人了,多同我說一句話都是賺來的。但你不要再訓軻兒了,我蕭張錦在這世上一日,便一日不會讓他去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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