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蓮霜呼吸一滯,險些一口氣上不來再昏過去一次。


    杜母卻迅速反應過來,轉頭詢問方才為杜蓮霜診治的主治醫生:“她這種狀況需要吃藥嗎?”


    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出頭的禿頭男醫生,突然被提問愣了一下,好一會才摸著下巴沉吟道:“心髒問題確實可大可小,有做過拍片檢查嗎?”


    “做過了,心髒方麵的檢查都做過,一點問題都沒有。”


    “既然沒問題,那就以調理為主,不需要吃藥。心率不齊的誘因,除了先天性的原因,多跟日常飲食習慣跟生活習慣有關。比如服用過量的咖啡、濃茶、熬夜、喝酒、劇烈運動、情緒激動都有可能誘發。”


    “先規範飲食,早睡早起,幾天下來如果有所緩解就沒事,如果沒緩解,那就得做其他器官的檢查,看看是不是其他器官出了問題,從而影響到心髒。”


    “那如果吃藥物緩解,會有什麽後遺症跟副作用嗎?”


    “那肯定是會有的。隻是不同的藥副作用也不一樣,最常見的就是惡心嘔吐、頭暈頭痛、失眠抑鬱,尤其是鹽酸普羅帕酮片,雖然能控製心率,但如果用藥不當的話,就會刺激到神經係統,導致神經錯位,精神萎靡……”


    醫生後麵的話眾人已經聽不進去了,腦子裏不約而同回蕩著“神經錯位、精神萎靡”之類的學術用語。


    再一回想剛剛杜安饒說的精神失常,明明是大中午,陽光普照,幾人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杜安饒倒是沒想那麽多,她就是單純疑惑:“媽,咱們家或者三爺爺他們家有心髒方麵的遺傳病嗎?”


    “沒有……吧?”杜母不甚確定的轉頭看向杜蓮霜。


    “沒有,咱家沒有心髒病史。”


    “那就奇怪了,三爺爺得的是哮喘,姑姑就算遺傳也該是遺傳一樣的病,怎麽反倒心髒不舒服?可要不是先天性的遺傳,那就是後天的因素……”


    “對啊。”杜母亦迅速反應過來,“我記得你不愛喝酒也不愛喝咖啡,就是茶也喝得有限,平日也很少熬夜,是不是最近遇到什麽別的事,心理壓力太大,才會感覺不舒服?”


    “倒也沒什麽壓力,就是……”杜蓮霜抿了抿唇,仔細回憶了一番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心有餘悸,“我心髒不舒服的前幾天晚上老做噩夢,夢到有人大半夜敲我房間的門,之後就會突然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杜母等人麵麵相覷,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事。


    杜安饒卻不自覺想起幾年前一個帶著隻海東青上山參拜的香客,與之提到過的熬鷹方法。


    說白了就是不讓它睡覺,一直熬著它,從身體與精神上摧殘它的意誌,令它最終不是死去就是被馴服。


    這就跟古代一些審犯人的刑罰有異曲同工之妙,將人關在小黑屋裏,讓他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一旦困了就在外麵搞出動靜把人弄醒,哪怕睡著了也會把人潑醒。


    就這麽熬上幾天,心理、身體雙雙崩潰,就是鐵打的人都得求饒。


    “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尤其是姑姑你還一連幾天都做同樣的夢。會不會是因為現實裏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才令你這樣念念不忘,晚上睡著了都能頻繁夢到。”


    杜安饒這話倒是提醒了杜母,畢竟現在所有事情的嫌疑人可是杜蓮霜的枕邊人。


    “你跟決岩在家是睡同一屋的吧?你驚醒的時候他在你身邊嗎?”


    “……在,我還問他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可他說沒有。”


    【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那個半夜敲門,或者敲東西把你弄醒的人?你這麽問他,他當然說沒有,不然怎麽營造出緊張氛圍讓你心跳失序,腎上腺加速,誤以為自己心髒出問題了呢?】


    杜蓮霜雙眸微縮,一想到這個可能,腦子都像是被什麽狠錘了一下,亂成一鍋漿糊。


    而事實上,杜安饒在心裏吐槽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這種情況怎麽有點像二哥前幾天跟我提到過的……吊橋效應?】


    所謂吊橋效應,指的是人在提心吊膽的情況下會不自覺心跳加速。


    這時候如果遇到一個異性,便有可能將這份心跳加速誤以為是對對方的心動,從而生出愛慕之情。


    仔細想來,杜蓮霜兩人的初遇不就是這樣?


    當時杜蓮霜隱瞞身份剛進公司接手事務,對許多事一知半解,難免焦頭爛額,精神緊繃。


    崔決岩出現得恰到好處,猶如救世主般站到她身邊,扶著她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給了她相互扶持並肩作戰的錯覺,讓她如何能不依戀不心動?


    而今不過是故技重施,設計苦難再幫她解決苦難,以此騙取她的依戀與信任。


    等到將來時機成熟,別說是暗戳戳給她喂精神失常的藥了。


    就算是毒藥,隻要他哄一哄,杜蓮霜恐怕也會毫無防備的吞入腹中。


    杜蓮霜臉色鐵青,想到那幾天晚上自己每每渾身冷汗的醒來,崔決岩都在身邊陪伴她,安慰她,甚至抱著她一同入睡,爾後再次被驚醒,再次被安撫,再次入睡……循環往複。


    那時的杜蓮霜隻覺得感動愧疚,如今卻止不住的毛骨悚然。


    他真的有把自己當成人嗎?或者說,他真的是人嗎?為什麽比那些吃人的怪物還要可怕?


    杜雲霓姐弟倆受到的衝擊一點不比杜蓮霜小,任誰突然發現從小仰慕的父親並不像表麵上的那般溫柔體貼,良善可靠,他在外麵有著自己在乎的家人,在乎的小家庭,還對自己的親人下過手,害死最最疼愛他們的爺爺。


    這些事情樁樁件件都足以讓他們從未遭受過打擊的小世界天塌地陷,更不要說這麽一股腦的全擺在他們麵前了。


    杜安饒此刻的注意力還在杜蓮霜身上,並未注意到兩人的異樣,杜語曦卻發現了。


    她上前一步握住兩人的手,於無聲中傳達自己對他們的支持。


    就像她當初突然知道自己不是杜家的孩子,慌亂無措時家人們對她無條件的信任與寬容。


    房內的氣氛正微妙,被支出去買東西的兩人也終於回來。


    “蓮霜,你醒了,剛剛可真是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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