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扯住,一瞬間我幾乎聽見腕骨碎裂的聲音,無痕的眼睛斜挑,聲音陰森異常,“演技不錯,隻可惜,我從來不相信你會那麽快服軟,而這世上,也根本不可能存在能毒死我的藥物。”


    “我有的可不隻這一招。”感覺體內的波動由弱轉強,我微微一笑,遊戲時間結束,自幽曇花中吸取的靈力在周身運轉,掌心忽然光芒暴漲,一把晶瑩剔透的淡紫色長劍慢慢浮於半空,


    “還記得這把紫焰嗎?當年我就是用它傷了你,今天,我同樣可以用它送你上路。”


    手掌緊握,劍身嗡動,隱隱的龍吟之聲在耳邊連綿不絕,右手施力,劍身帶著長虹,劈向腕間的桎梏。


    無痕的身子急急退開,黑晶石質誅仙劍嗆然出鞘,周遭圍繞著隱隱黑色煙霧。


    我隻是微微笑著,一手攏起衣襟,一手托起紫焰,劍尖指向無痕,寒風獵獵,吹得衣衫簌簌作響。


    “這才是記憶的淵祭,”他低笑著,“也更讓人有征服的欲望。”


    右手輕抬,誅仙劍帶著濃濃的魔氣揮過來,強忍住那種氣息帶來的不適,我咬緊牙將掌中的紫焰迎上去,錚的一聲,盛放的光華四溢,我不由後退好幾步,手腕被震得發麻,胸口一陣難受,喉間也漸漸滲出腥膩的感覺,相比之下,無痕的身形沒有一絲振動,嘴角露一抹嘲諷,“怎麽,這麽多年,倒是越來越退步了。”


    眉頭皺起,即使有幽曇相助,這具身體目前的力量還是不足原來百分之一,又是肉身凡胎,雖仗著神器在手,卻也難以正麵相接。


    念頭一轉,劍招逐漸轉換為空靈,遊龍一般穿梭在兩人身形之間,就是不與誅仙劍相觸,衣袂翩飛,身姿卓然,翩若驚鴻,姚若遊龍,地麵上的積雪被四麵飛揚的劍氣激盪起來,紛紛揚揚升騰至半空,又漸次灑落下來,落在我的衣衫髮膚上,如同細碎的玉屑,螢光流轉,偷眼看看無痕,身上居然一點痕跡都沒有,不由暗暗挫敗,這麽下去怎麽了得?


    兩人纏鬥了一陣,我逐漸有些喘息,衣衫上也多了不少淩厲的劃痕,心裏暗叫糟糕,眼角瞥見黑亮的劍尖直刺過來,但手裏的劍勢一時收不住,眼看就要刺上右胸,咬咬牙,挺身迎上去,在那人震驚的目光裏,黑亮的劍尖穿胸而過,紅艷的梅花開始在白色的裏衣上蔓延,趁著那人這幾秒鍾的呆愣,我一掌拍向他胸口,指尖暗藏的數根銀針盡數沒入。


    那人臉色巨變,收劍回身,一掌重重推過來,恰逢斜裏伸過來的手臂輕巧化解了那一掌的淩厲力道,我一手捂住右胸,就著踉踉蹌蹌後退的順勢,將手中的紫焰丟過去,喝道,“飛景,接劍。”


    光華流轉,劍身在半空旋了半個圈,落入飛景手中,反手一個劍花,劍走偏鋒,襲上無痕下盤,無痕揮劍相迎,一時纏鬥不休,漸漸混作一團。


    鬆了口氣,我暗自忍著落掌處的窒悶,抖抖索索在地上的衣服裏找著止血的傷藥,身子忽然被擁在一個人懷裏,帶著體溫的外袍被披在身上,抵擋了不少寒意,修長的手指連點我周身大穴,拿著藥瓶的手微顫,動作卻是堅定的,稍稍抬眼,正看見師父緊抿的薄唇,眼眸中若靜水深流,不見絲毫情緒,隻有相處久了的人才知曉,這是師父處於爆發邊緣的神情,心下微微嘆一口氣,歡喜歡喜,就知道會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這下倒好,這般怒氣可是要我一身承擔。


    嘴角往下拉,我勉力做出委屈的表情,看向近在眼前那張冷凝的麵孔,連聲音也盡量裝出可憐兮兮的感覺,“師父,我好痛。”


    敷藥的手頓了頓,動作變得更輕緩了些,師父的眉微微皺起,問出口的話也帶出幾分心疼,“好些了嗎?”


    “嗯。”偷偷做了個鬼臉,就著他支持的力道站起身,一同看向不遠處的戰局,飛景正與無痕鬥得激烈,身處局外隻能看見漫天紛紛揚揚的雪粒,夾雜著模模糊糊的身影和間或的叱吒之聲。


    拍拍一旁站立的緊張萬分的歡喜,給他一個放心的笑,“無痕傷不了他的。”


    話音未落,就看見纏鬥之中有人跌落出來,飛景一身卓然,屹立於一方白茫之中,手中冰紫色的劍尖正指向地上的身影。


    一步步走上前去,站定在無痕麵前,有什麽輕微破裂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山巔響起,無痕半坐在雪地上的身影伏低了些,一手捂住心髒的地方,急喘了好久,才慢慢抬起頭,那張素日裏帶著幾分張狂的麵孔,如今蒼白地幾乎透明,口角漸漸有黑色的血跡滲出,目光由掌心的銀針轉移到我臉上,他的聲音陰森若羅殿惡鬼,“你在上麵淬了什麽?”


    我好整以暇地開口,“還記不記得一千年前我放入你體內的靈珠?它是由觚蒲幻化而成,而我當初之所以去找它,是因為他與天下間的一物相剋,那一物,就是我的本身,幽曇花。”


    “本來這一戰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可惜天不亡我,居然讓我在這清零山上發現了世間早已滅絕的幽曇花,月圓之夜,幽曇盛放,紫焰和銀針上,我淬了幽曇花汁,隻要血液裏沾上一點,就會滲入體內,毀掉你的靈珠,如今靈珠已毀,這具身體又並非你的本身,你說你會怎樣?”


    看著無痕慢慢消散在空氣中的身影,我的身子下傾了些,近的可以聽見耳語呢喃,“無痕,並非我心思狠毒,一定要讓你滅亡,我隻是想過我平靜的生活,我隻是想守護我身邊這些關心我,給我一片天的人,誰讓他們受到傷害,我就要那人千倍百倍償還。”


    一語完畢,我在無痕寒光大盛的目光裏轉身離開,略過飛景迫不及待與歡喜相擁的身影,我看向十步之遙含笑而立的師父,那一身白衣幾欲融入那漫天雪白,銀裝素裹的景致中去,衣袂翩然,狀若登仙,唇畔那一抹笑自微勾的唇角一重重暈開,鋪展入白瓷般的麵容中,鋪展入絕美的眉目間,鋪展入頰畔幾縷隨風飄蕩的青絲中,那是天地萬物也比之不如的驚艷,那是,我願意窮盡一生去追尋的圓滿。


    近了些,幾乎已經可以感觸到那份笑容中的釋然,隻是,那抹笑意忽然僵在了臉上,與此同時耳邊忽然聽見尖銳的破風鳴叫聲,幾乎是直覺性地回頭,正看見在月光下閃著黑色光亮的東西,眼前最後的畫麵是無痕嘴角詭異的笑,他的聲音冷的一如清零山的雪,他說,


    “淵祭,我說過總有一天,我要你的眼裏隻看得見我,我說到做到。”


    第 44 章【修】?


    第 44 章【修】


    小心!耳邊忽然響起飛景的呼喊,身子被誰大力推到一邊,天旋地轉間,我怔怔地看飛景的身體在我麵前慢慢倒下去,英挺的麵容上附上了一層淡淡的黑氣,胸口的地方有黑色的痕跡漸漸蔓延,歡喜驚叫一聲,飛快地跑過去扶起他,解開外衣,白皙的肌理正在被大塊大塊的黑色吞噬,那是,噬魂蠱,眨眼間就能吞噬掉宿主的身體和力量,隻是千百年來,從未聽說有人煉成過,怎麽會……


    歡喜放在飛景腕間的手指鬆掉了,轉而握住飛景的手,長長的發間,看不清麵容,有什麽大滴大滴落在雪地裏,形成一個一個小小的圓環,濃烈的絕望如同cháo水一般在周身洶湧蔓延,我看見飛景半透明的臉上努力露出一個虛幻的笑,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下一瞬間,便化作細碎飄零的黑色蝴蝶,漸漸消散在空氣中,歡喜癡癡的半坐在地上,仍然維持著擁抱的姿勢,隻是仰起的臉上,有眼淚流過的痕跡,“他說他喜歡看我笑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睛看向虛空中不知名的處所,“那我就笑著送他好了。”


    支持膝蓋的力量被抽掉了,我重重地跪在雪地裏,奇怪,本來一直都會覺得冷的,這一刻,居然感覺落雪居然也有了溫暖的氣息,迷茫中聽見有什麽重物落下的聲音,我僵了好久,才慢慢回過頭去,鮮艷的色澤鋪展了一地,淩亂的黑髮散漫於雪白鮮紅間,別樣的觸目驚心,我眼睜睜看著在白色衣袂間肆虐的嫣紅,忽然有種夢境的恍惚,千年前那一幕又一次在我麵前漸次上演,如同一場龐大的從未落下帷幕的戲,這一刻,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碟夢莊周,又或者,眾生皆在夢中。


    手掌支撐著身體,一步步爬過去,尖銳的冰塊在掌心留下細小的痕跡,長長的痕跡在身後一路蜿蜒,那些潔白純淨被我蹂躪成了一片殘敗,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夢境裏那一片枯萎的落英繽紛。身上的外袍跌落了,我不管,胸口的傷裂開了,鈍鈍的痛,我也不在乎,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靠近他,到他身邊去,陪著他。手指觸上了冰涼的指尖,指甲圓潤,泛著淡淡的粉紅色澤,這是我最熟悉的一隻手,陪伴了我那麽多年的一隻手,緊緊握住那隻手,有些疑惑,一直是溫暖的觸覺,為什麽忽然變得冰冷地可怕,另一隻手橫過去,撫上那張蒼白失溫的臉,拂過緊閉的雙眼,拭去他嘴角鮮紅的液體,抹上那雙失色的唇,淡淡漾開一絲笑,看,師父,這樣不是漂亮多了,身子下傾,吻上冰涼柔軟的唇瓣,有芬芳的味道在唇齒間瀰漫,十指交叉,緊緊回扣著,最貼近的距離呢,溫熱的液體從身體裏湧出,在白雪間暈開,淒艷絕美的景致描畫出最終的歸宿,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嗬嗬笑出聲,頹然躺倒在這皚皚白雪中,眼前閃過無痕嘴角詭異的笑容,雙生咒,一榮俱榮,一枯俱枯,虧我還信誓旦旦要除去無痕,虧我還口口聲聲護你周全,還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可是,師父,手臂環住了腰際,如同往日一般靠在他懷裏,黃泉路上一起相伴,我們都不會寂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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