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的梁州城卻一片陰沉。


    太守加強了搜尋,幾乎每一戶百姓都接受了盤問,卻始終尋不到失蹤了的六小姐。


    梁州,太守府衙外,一輛黑蓬馬車停了下來,從上麵走下了一個黑衣男子。


    男子腰間佩戴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上麵刻著一個“白”字。


    太守府門將彎腰將黑衣男子迎入了府衙,太守滿臉愁容地快步迎了上來,恭敬地對著黑衣男子一拜。


    沒有過多的寒暄,太守便引著黑衣男子單獨來到了內堂之中。


    黑衣男子走到了那盞琉璃燈前,看著摔碎的殘破處,眼底出現了一抹狠色,“諸葛亮當年以七星燈續命,結果燈滅人亡。秦太守,這琉璃燈已經摔破了,你說,丞相大人會如何治你呢?”


    秦太守聽得心驚,連忙跪下道:“都是我管教妻女無方,才讓我那無知孩兒溜進這兒,撞落了琉璃燈,還請大人饒我一命。”


    “死人向來比活人還讓人放心。”黑衣男子看了看地上琉璃燈殘破的碎片,碎片上隱隱留著幾個小字,“你那妻女在哪裏?”


    “大的那個已經咬舌自盡,小的那個……不知所蹤……”秦太守顫聲答道。


    黑衣男子又沉聲問道:“所有的琉璃碎片都在這兒了?”


    秦太守重重點頭。


    黑衣男子道:“把琉璃燈全部砸碎,碎成粉末,然後掩埋了。至於漏網之魚,隻給你半月時間,若抓不回來,你便想想你的後事吧。”


    “是!”


    夜風吹拂,涼意橫生,梁州城註定自此不太平了。


    數十裏外的郊外,杜仲坐在馬車邊給馬車上的幾個姑娘守夜,好讓她們可以安心歇息。


    婉兒身上痛得厲害,可最痛的還是她的心。


    被爹爹毒打,娘親又咬舌自盡於眼前,小小年紀的她一日之內承受如此之多,閉眼入夢是噩夢,睜眼看見的又是一片漆黑。


    她害怕得緊,便在夜裏輕輕低低抽泣了起來。


    “婉兒,怎麽了?”


    “別哭啦!”


    杜若與陳水蘇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商青黛已將車簾掀起,透入的月光微微照亮了車廂的方寸之地。


    杜若將婉兒抱在懷中,溫柔地道:“可是傷處疼了?”


    “我想娘親……”婉兒哭紅了眼睛,嘶啞地開了口。


    商青黛輕輕一嘆,撫了撫婉兒的鬢角,“婉兒不哭,你娘還在天上看著你呢,你要堅強起來,不然你娘會難過的,知不知道?”


    婉兒心頭酸澀得厲害,她搖了搖頭,“我不該貪玩的……就不會跑進小黑屋看琉璃燈……就不會打翻琉璃燈……是我害死了娘親……是我……”


    陳水蘇終是忍不住問道:“那燈到底有什麽稀奇的?你爹還是不是人啊?為了一盞燈逼死了女人,還要親女兒的命,禽獸啊!”


    婉兒抽泣著搖著頭,“我……我……不知道……”


    商青黛問道:“那燈上可有什麽字跡,或者特別的地方?”


    婉兒仔細想了想,道:“琉璃球中……好像……好像有字……”


    “什麽字?”商青黛又問了一句。


    婉兒抽泣了片刻,才能把話說順暢,“許多……許多字……我還不識……隻認識……燕……還有……雲……字……”


    “燕?我大燕的國號?”杜若心頭一涼,隻覺得心悸。


    婉兒點點頭,“娘親……很早就……讓我學這個字……說……身為大燕……子民……怎能不……識自家……國號?”


    杜若看向了商青黛,臉色凝重,這一次她能確認,確實是惹上大事了。


    太守如此看重這盞琉璃燈,原來琉璃燈是與皇室之人有關。


    不論是當今天子燕雲華,還是宋王殿下燕雲深,臣僚私下供奉琉璃燈,不管是祈福,還是行巫蠱之事,皆是欺君大罪。


    商青黛豈會不明當中厲害,“婉兒,這些事以後都不要再提了,到了灞陵,我想想如何安頓你。”


    “大夫姐姐……”


    “快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商青黛又安慰了一句,卻再也沒有睡意。


    杜若也沒有睡意了,她將婉兒小心放下,看向陳水蘇,“水蘇,我出去換哥哥休息一下,你先抱著婉兒休息。”


    “我也睡不著了,阿若,我陪你去外麵坐會兒。”商青黛順口道。


    當兩人從車廂中走了下來,把車簾放下,杜仲卻黑著臉走了過來。


    “夫子,妹妹,我都聽見了。”


    商青黛不發一言,杜若上前挽住了哥哥,“哥哥,如今我們丟下婉兒,婉兒隻有死路一條,我們不能這樣做。”


    “帶著她我們也會是死路一條。”杜仲激動地開了口,“此事牽連實在是……可怕,你們真打算把她帶入靈樞院照顧?”


    “靈樞院也護不了她的。”商青黛涼涼地開了口,“阿若,我們得想想,怎麽安置婉兒。”


    杜若想來想去,能想到的人,隻有蘭先生,“或許先生能有法子。”


    “什麽先生?”杜仲愕了一下。


    “就是一年多前救我跟夫子的蠱醫,蘭先生。”杜若說完,看向商青黛,“我們天亮就出發,早些趕路,早些回到灞陵,找到蘭先生。”


    商青黛點頭道:“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杜仲覺得心驚,卻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也隻能依著兩人行事了。


    杜若瞥見了哥哥愁眉不展的樣子,她伸手撫了一下他的眉頭,道:“哥哥,你再皺眉,以後小心成老頭子,沒人要了。”


    杜仲沒想到杜若會突然說這一句,他正色拉住了杜若的手,“哥哥這不是急麽?你還拿哥哥開玩笑!”


    杜若笑道:“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便朝著這個方向走便是了,現在急也沒有用啊,對不對?”


    杜仲自小就說不贏杜若,隻好作罷,無奈地一笑,“爹娘隻想你安然回去。”


    “我知道。”杜若微微一笑,“可爹娘更想瞧見哥哥娶親生子啊。”


    “你又來了!”杜仲瞪了杜若一眼,抽出了手來,將杜若往商青黛麵前推了推,“夫子,我這妹妹實在是伶牙俐齒,我說不過她,你來幫我管管!”


    “她……伶牙俐齒?”商青黛饒有深意地看著杜若,“平日裏像木魚一樣的,敲一下,動一下,我倒沒有看出來。”


    “原來這丫頭隻敢欺負我啊!”杜仲苦笑了一聲。


    杜若笑道:“哥哥,是妹妹錯了還不成麽?”


    “嗯,這樣還差不多。”杜仲得意地說完,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杜若道:“哥哥,你躺下休息會兒吧,這裏有我跟夫子看著,不會有事的。”


    杜仲看了看夫子,心想有夫子在,他眯眼小憩片刻,應當安全,所以便點了點頭,靠坐著馬車輪子,閉眼睡了起來。


    “阿若,陪我走走。”商青黛牽住了杜若的手,指了指河邊。


    杜若點點頭,依著商青黛信步走在河邊。


    月光零碎地灑在河浪上,一晃一晃地,好像有許多個月亮在河中嬉戲。


    隻是,景色雖好,此時卻不是欣賞美景的最好光景。


    “阿若……”


    “夫子……”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的口,凝眸輕輕一笑,便攜手在河畔坐了下來。


    “我看到婉兒,就像是看見了當初那個我,況且,我答應過她娘親,會好好照顧她。”商青黛澀聲開口,歉然看著杜若,“可是,我怕我會牽連許多無辜的人進來。”


    “夫子想做什麽,我便跟著夫子一起做。”杜若抿嘴一笑,握緊了商青黛的手,“這條路還長著,不可能無風無雨的。所以,若是下雨了,”杜若騰出一隻手來,以手為傘,懸在了商青黛頭上,“我便給夫子撐傘。”她笑意又深了起來,手掌又做扇子狀,給夫子扇了扇,“若是烈日炎炎,我便給夫子驅暑。”


    “若是我冷呢?”商青黛深情地看著她。


    杜若下意識地往哥哥那邊看了一眼,瞧見他依然閉眼睡著,她轉過了頭來,伸臂摟住了商青黛的肩頭,將她摟入懷中,笑道:“那我便抱著夫子,給夫子取暖。”


    商青黛笑然枕在她頸窩中,這一刻的寧靜讓她沉醉,這一刻的溫暖,更讓她安然。


    她微微仰頭,在杜若懷中望向天上的明月,莞爾喃喃喚了一句,“娘親,我有人照顧了,她很好,真的很好。”


    杜若也莞爾,仰頭看向天上明月,笑然不語,將那些準備給夫子娘親的承諾全部放在了心裏。


    商青黛以為會聽見阿若對天上的娘親說幾句,卻不想等到的竟是沉默,“你……沒有話說麽?”


    “有一句。”


    “什麽?”


    “這一世,我隻對你一個人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第80章


    商青黛一行人又趕了半個月的路,算算路程,差不多還要走一個月才能到灞陵,是肯定又可以錯過八月選秀。於是幾人便決定暫時放慢行程,在前麵的小鎮找家客棧休整一日,採辦些路上用的東西。


    婉兒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可心情卻一直沒有好起來,總是懨懨地坐在一邊,什麽都不說。隻有商青黛與她說話的時候,她偶爾會紅著眼,癟癟嘴,低聲與商青黛說上幾句話。


    “夫子,我想跟水蘇去採辦東西。”杜若湊上前去,小聲地說了一句。


    “不準。”商青黛生怕杜若又遇到什麽危險,她看向了陳水蘇,“水蘇你留下,陪阿若一起照顧婉兒,我跟杜仲去便好。”


    她說完,瞧見杜若還想說什麽,當即涼聲道:“你右手還沒好,就多歇著,若是覺得無聊,便好好背背昨夜我教你的那幾路針法,我回來便考你。”


    “是,夫子。”杜若隻能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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