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毒可是從那孩子體內提出的,你還敢說蠱蟲無毒?”許大夫搖頭一嘆,“你小小年紀學醫不精,枉害人命,到了現在竟還不知悔改!”


    杜若正色看著許大夫,“許大夫,你並不懂蠱醫醫道,以一個外行之身來評判蠱蟲是否有毒,晚輩第一個不服!”


    “你!”


    杜若別過了臉去,不想多看他一眼,“大人,蠱蟲是否有毒,還請大人傳召蠱醫來驗!”


    方大人遲疑地看了看許大夫,“這……”


    “大人!這公堂之上你最大,怎的,斷案還要看人臉色不成?”商青黛的聲音從堂外響起,她帶著阿涼凜然走了進來。


    “何人在此放肆!”方大人怒喝一聲。


    商青黛對著方大人福身:“靈樞院商青黛,拜見大人。”


    “靈樞院?!”方大人看了一眼商青黛,又看了看許大夫,瞧他並沒有否決,便斂了怒色,道,“商大小姐,這兒可不是靈樞院,是本官的公堂。”


    商青黛點頭道:“民女自然知道這裏是大人的公堂,民女今日上堂,隻為給我這學生做個旁證。”


    “旁證?”


    “苗六自稱有人證物證證明阿若有罪,那民女也有人證物證證明阿若無罪!”商青黛說完,從袖中取出幾顆野果,“大人,此果子常生水邊,那孩子當日便是誤食此物,才出現上吐下瀉之症,是以阿若以銀針活血,用蠱蟲吸取毒液,醫法並無錯處。”頓了一下,商青黛繼續道,“當日我也在旁,瞧得清清楚楚,若是大人覺得民女所言不足為信,可傳召南疆有名蠱醫前來作證,看這果子是否如民女所言,那些蠱蟲又是否有毒?”說完,她看了一眼阿涼。


    阿涼便將一盒蠱蟲遞了過去,“這些都是師父養在穀中的蠱蟲,請大人查驗。”


    方大人撚須點頭,道:“來人,傳召蠱醫!”


    “是!”


    杜若怔怔地看著商青黛,心頭忽地浮現出一個念頭來――難道說,那日夫子就恢復視力了?


    商青黛對著杜若點頭淺淺一笑,似是在回答杜若的猜測。


    杜若隻覺得心口一熱,雙頰淡淡地染上了兩朵紅雲。


    許大夫一臉鐵青,看著商青黛,“青黛,你也不懂蠱醫之道,你怎能說醫法無錯?”


    商青黛冷聲道:“外公,你我雖不懂蠱醫之道,可把脈之術總不會錯吧?”


    “你什麽意思?”


    “那孩子外公與我都把過脈,當時脈象已穩,並無異常,根本沒有中毒的跡象。”商青黛冷冷說完,又看向了方大人,“大人,若是你執意要判阿若庸醫殺人之罪,那我這個做夫子的,還有外公都有同罪!”


    “這……”


    “青黛你……”


    商青黛挑眉看向許大夫,“外公,你我都探不出異常,結果這孩子死了,你我不也算是庸醫麽?”


    許大夫沒想到商青黛說的狠,原來是拉大家一起下水。


    方大人覺得氣氛有些凝重,他幹咳了兩聲,道:“商大小姐說的話也有道理,許大夫,本官覺得此案怕是另有隱情。”


    “大人英明!”商青黛突然贊了一句方大人,道,“那果子之毒雖被蠱蟲吸出大部分,可餘毒總歸是清不幹淨的。”說著,她逼近了苗六,“我隻問你一句,近幾日,你那孩兒可曾吃過山楂?”


    苗六臉色大變,顫聲道:“山楂?!”


    “不錯。”


    “我那日瞧見……瞧見他吃著一根糖葫蘆……吃著吃著就……就……吐血……走了……原來……原來……”


    商青黛搖頭道:“果子之毒若遇山楂,便會產生一種劇毒,那孩子便是死於那種劇毒,自然,許大夫提取出來的,便是這種劇毒,而不是蠱毒。”


    許大夫知道今日是構陷不了杜若了,他隻能靜靜等著下一招的發難,希望牢中那幾個乞婆子快些斷氣一兩個。


    “大人,蠱醫帶到!”


    “參見大人!”


    一名南疆蠱醫朝著方大人一拜。


    方大人道:“你驗證一下,這盒中的蠱蟲可有毒?”


    阿涼抱著盒子走了過去,道:“這是我師父蘭先生親手養的蠱蟲,你可要看清楚了。”


    南疆蠱醫隻看了一眼,便篤定地點頭道:“這些蟲子我隻用看一眼,便知就是蘭先生所養!我們蠱醫行醫用的都是蘭先生親手養的蠱蟲,若是蠱蟲有毒,我們豈不是害死無數病家了?”


    “既然蠱蟲無毒,我又可證阿若行針無錯,苗六也親口承認他的孩子吃過山楂,那……”商青黛冷冷看向方大人,“大人,阿若可以走了吧?”


    方大人為難地又看了一眼許大夫,“許大夫,你以為呢?”


    “大人審案,糙民豈能置喙?大人按律行事便好。”許大夫沉著臉說完,瞪了一眼杜若,話中有話地道,“丫頭,行醫不易,日後處處小心了。”


    商青黛突然開口道:“大人,阿若無罪可釋,可民女覺得,此案並沒有結束。”


    方大人皺眉問道:“沒有結束?”


    商青黛狠狠盯著許大夫,道:“南疆一直沒有糖葫蘆賣,那孩子身子虛弱,最多隻能在村子附近走走,可為何能吃到臨淮城才能買到的糖葫蘆呢?”


    許大夫背心一涼,沒想到竟是商青黛先發動了第二招。


    “近幾日臨淮疫症嚴重,街上少有小販行走,我今日一路走來,並沒有瞧見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敢問大人,這些事連在一起細想,難道沒有半點蹊蹺麽?”


    “這……”


    “大人可傳召城中以糖葫蘆為營生的小販前來問詢,當下可知是誰人近日買了糖葫蘆,而此人,八成便是害死那小孩子的真兇!”


    “請大人為糙民做主!”苗六聽得難過,重重朝著方大人叩頭。


    方大人現在是騎虎難下,隻能幹咳了兩聲,道:“此事本官會另案處理,苗六,既然今日已證明了杜若並非庸醫,那此案本官就當堂宣布杜若無罪開釋了。”


    “嗯!”苗六點點頭,歉然看向杜若,“是我錯怪了杜大夫,對不起。”


    “無妨。”杜若搖了搖頭,“我相信方大人定能找到真兇,還你一個公道的。”


    “既然真相已大白,那便退堂吧。”方大人隻想快些退堂,入內與許大夫商量一二這糖葫蘆一案又該如何處置?


    杜若卻在這時候道:“大人,留步。”


    方大人愁眉道:“還有什麽事啊?”


    杜若抱拳道:“昨日有四名老婆婆在街上偷人饅頭,便被衙役們狠打關入了牢中,若是我幫她們賠償饅頭主人損失,可否讓她們今日也離開大牢?”


    “這……昨日有這個案子?”方大人看向了師爺。


    師爺搖了搖頭。


    商青黛斜眼瞧見了許大夫臉上的驚愕之色,終是明白外公還留了什麽後招,她當下道:“方大人是臨淮的好父母官,自然會網開一麵。”說完,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放在了案上,“這是賠償,大人下令放人吧。”


    “放!放!放!快放了!幾個乞婆子偷個饅頭你們都打!是哪幾個胡鬧的兔崽子抓的人!一會兒各領十個板子!煩死本官了!”


    杜若釋然一笑,走到了商青黛麵前,握住了她的手,“夫子,謝謝你。”


    商青黛搖頭輕笑道:“你沒事便好。”說完,她拍了拍杜若的手背,道,“走,我們一起接那幾個老婆婆出來。”


    “夫子……”杜若愕然看著商青黛。


    商青黛道:“你方才不是說了,她們被衙役狠打過麽?平日這些老婆婆身子就不好,這挨打之後又凍一夜,命短些的,隻怕昨夜就死在牢中了。”她說完這句話,定定看著外公,“身為醫者,聽見有人傷病了,豈能不管不顧?隻是,為了不讓人又賴你庸醫誤診殺人,我這個做夫子的怎能不陪你一起救治她們?”


    “青黛,你讓外公太失望了!”許大夫狠狠撂下了這句話,便怒然走出了公堂。


    商青黛黯然一笑,“仁心已失,枉稱醫者,真正失望的該是我。”


    “夫子……”


    “不說那些了,阿涼,走,跟我們去接那四個老婆婆出來,這四個人,我們必須要救好!”


    “嗯!”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夫子狠起來,氣場很強大啊~


    ☆、第65章


    晨曦一縷一縷地照入蠱醫穀的小院,今日的小院似是比往日更暖和,或許是因為人多了幾個,又或許是因為,彼此還在彼此的身邊。


    阿涼勤快地整理出了一間雜物房間,墊了好幾床糙席在地上,才將棉被鋪好,打理好了四個乞婆子將來小住休養的地方。


    商青黛吩咐杜若去燒水,自己坐在小院中親手給幾個乞婆子診治,餘光瞥見好幾回那個丫頭往這邊偷瞄。


    “青黛姐姐,房間整理好了。”


    “嗯。”


    “夫子,熱水也燒好了。”


    “嗯。”


    “商大小姐,我們都是下賤之人,不能住在這裏,汙了你們的床被啊。”大姐紅著眼眶猛烈地搖了搖頭,看了看身邊三個可憐的妹妹,“昨夜杜姑娘已經為我們做了不少了,我們不可以……”


    “不是別人覺得你們下賤,你們就真的下賤的。”商青黛仰頭定定看著大姐,“至少在我這兒,是沒有下賤二字的。”


    “可是……”


    “你就瞧瞧她,肺病那麽多年,再不醫治,可就真的捱不了幾日了。”商青黛指了指四妹,看著她那斑白的頭髮,還有那白紙一樣的臉色,不覺有些心酸,“你們就放心在這裏休養,我與阿若都會盡力救治你們。”


    杜若猛點頭,“嗯!我熱水都提到你們房中了,你們先去沐浴吧,我一會兒把幹淨衣裳送來。”


    “謝……謝……商小姐……謝謝……杜姑娘……”四個乞婆子哽咽地跪地叩頭好幾次,這才相互扶著往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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