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梅?”


    “是的,若梅。”


    蘭先生的目光往商青黛的方向看去,喃喃道:“她今日可有些好轉?”


    杜若點頭,“方才似是知道疼了,浴足之時縮了縮腳。”


    蘭先生仔細想了想,徑直走到了商青黛身邊,想要給商青黛探脈,卻又遲疑地縮了回來,看著那張臉蛋,心卻狠狠一抽,手背上的青筋又暴了起來。


    “先生,你怎麽了?”杜若擔心地問了一句。


    蘭先生卻咬牙道:“為何死的不是他們?!”


    杜若一驚,“先生?”


    蘭先生突然狠狠地瞪向了杜若,“你會用命保護好她的,是不是?”


    杜若重重點頭。


    蘭先生突然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捏得杜若有些生疼,“你若食言,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食言的代價。”


    杜若挺直了腰杆,正色道:“先生今日究竟是怎麽了?”當瞧清楚了蘭先生那雙通紅的眼睛,她不禁憂色道,“先生再這樣下去,恐有走火入魔之險!”


    “入魔,嗬,我若是早些入魔,又豈會有那麽多的悲劇出現?”蘭先生終是鬆開了杜若的手,悽然說完這一句,便沒有勇氣再多看商青黛一眼,她轉過了身去,“你懸壺堂的爹娘我會知會他們,待到一切安然了,我便會親自接你們回來,這些日子,你們在外事事小心。”說完,蘭先生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石屋。


    杜若憂心忡忡地看著蘭先生走遠,她已經不是那個天真單純的小女孩杜若了。人越是年長,心思也會重些,看見蘭先生今日這樣奇怪的舉動,她心頭不免有些擔心。


    當小藥童駕著馬車帶著杜若與商青黛在晨曦中漸行漸遠,蘭先生靜靜地坐在空無一人的石屋中,仿佛一切回到了數年前的苗疆。


    “若梅,當年若是我直接闖入你們家,強行帶你離開,你怎會吃那麽多苦,受那麽多罪?”


    原以為,她最恨的是商東儒,是齊湘娘,卻不想知道一切真相之後,她最恨的已變成了自己。


    若是齊家知道白丞相的布局,那麽這盤局已是必輸之局。


    阿竹當年是什麽樣的人,她心知肚明,即便是弄死了商東儒,她又怎肯把到手的靈樞院拱手交給商青黛?


    若不是燕雲華看中了商青黛,白丞相又怎會對她起了殺心?


    所以,要保那孩子一世長寧,唯一的路還是要變天。


    隻有宋王登基為帝,隻有齊家一敗塗地,隻有商東儒與齊湘娘兩人都下了黃泉,商青黛才有真正安寧的一世。


    這盤必輸之局必須要扭轉過來。


    “若梅,再容我幾日,待青黛一切安然了,我便把我這條命償你。”蘭先生走到了洞口,看著晨曦中的穀中秋色,“再冷的冬日都會過去的,希望我可以早些幫你接青黛回來。”


    穀中突然響起了匆忙的兵甲之聲。


    蘭先生走到了山洞口,卻瞧見十名相府家將按刀快步來到了洞前,恭敬地對著蘭先生一拜。


    “蘭先生,請速速隨我等去救人!”


    “三小姐出事了?”蘭先生問了一句,沒想到齊家的動作會比她想像的快


    相府家將連忙搖頭道:“不是三小姐,是宋王殿下。他昨夜回到王府,便咳血不止,太醫已經束手無策了!陛下今日已頒下求醫令,命天下能人醫者速速……”


    “他死不得!”蘭先生怒喝一聲,便快步走了過去,“我們出發吧!”


    “是!”


    十名相府家將緊緊護衛在她身後,一路走到穀口,那裏已經備好了馬車,待蘭先生上了馬車,車夫便揚鞭趕馬,載著蘭先生一路馳進了灞陵城。


    皇家之事,總能輕而易舉地成為百姓們的談資。


    從離了灞陵開始,到三個月後杜若她們來到臨淮外的蠱醫穀,杜若總能從百姓們的談天中聽見關於宋王險些病死的消息。


    說的是,宋王被一個神秘的蠱醫救下了性命,卻自此不問朝政,頹然度日,再也不復當年風采。


    這三個月來,看來灞陵發生了不少事情。


    杜若想起蘭先生臨行前說的那些話,隻覺得有些後怕,隻是三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灞陵的親友與蘭先生一切可好?


    臨淮素來溫暖,即便是冬日,也鮮少下雪。


    杜若還是擔心商青黛受涼,於是在蠱醫穀的小樓中多燒了兩個火盆,她將火盆移近了床邊,微紅的焰色映紅了商青黛的臉頰。


    杜若輕輕一嘆,坐在了床邊,輕輕地搓揉著商青黛略顯冰涼的手,她偶爾握起商青黛的手,暖暖地嗬上一口氣,又仔細瞧了瞧她的眉眼,期待她能動一動眉梢。


    隻是,從上次她略微縮了縮腳到現在,商青黛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


    “夫子,不要睡了,好不好?”杜若難過地問了一句,將商青黛的手貼在了自己臉頰上,眼圈微微有了些許紅意,“是我沒用……是我……醫術……”


    驚覺商青黛的指腹在臉頰上輕輕摩挲,杜若又驚又喜地看向了商青黛的臉――


    她眉梢微顫,卻睜不開眼睛,嘴角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夫子!”杜若激動地緊緊握住她的手,熱烈地喚了一聲又一聲。


    聽著杜若的呼喚,商青黛努力地想從那片黑暗的混沌中跑出來,她努力地喊著阿若,可是,明明能感覺到杜若近在眼前,明明能感覺到指尖真實的觸感,可為何她睜不開眼,也喊不出聲音來?


    商青黛覺得有些害怕,害怕以後一輩子都要這樣看不見也說不了話。


    當商青黛的手指突然有力地回握住杜若的手,杜若強忍的熱淚盈眶而出,千言萬語隻能變作一句,“夫子,我在,我在。”


    真實的溫暖從掌心升起,杜若的聲音也是那樣的真實,商青黛覺得自己是醒的,可是為何看見的一切還是黑暗的,呼喚出來的聲音隻有一片嘶啞。


    難道她……瞎了,也啞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


    ☆、第48章


    當商青黛的雙眸終於睜開,杜若含淚笑道:“夫子,你終於醒了!”可笑容卻一瞬間僵在了原處。


    兩行清淚從商青黛眼角滾落,她茫茫然看著另外一邊,極力想要喊出話,卻隻能在喉嚨中發出一聲又一聲嘶啞的模糊聲音。


    “你看不見了麽?”


    杜若不敢相信地伸手在商青黛眼前揮了揮手,發現商青黛的雙眸一眨不眨,心頭一涼,忍下了下一句話,不敢再問她是不是說不出話來。


    商青黛不甘心地死死咬住了下唇,猛烈地搖著頭,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活下來,若是成了一個廢人,那她活下來還有什麽意義?


    心頭的淒涼與絕望瞬間將她的生念吞噬得幹幹淨淨,她突然扭過了身去,意欲狠狠撞向身後的牆壁。


    “不要!”


    杜若眼疾手快,驀地出手緊緊抱住了商青黛瑟瑟發抖的身子,強忍淚意,嚴聲道:“我能治好你的!夫子,你信我!我能治好你!”


    阿若……


    商青黛的淚水湧得更加厲害,她死死抱住杜若瘦小的身子,淚水瞬間浸濕了杜若的肩裳。


    “活著,才有希望。”杜若說得堅定,“我的夫子是靈樞院最好的夫子,好人有好報,一定會好起來的!”


    一個又瞎又啞的廢人,怎配繼續做她的夫子?


    商青黛悽然搖頭,再搖頭。


    杜若突然拉開了她與她之間的距離,捧住了她的雙頰,凝視著她的淚眸,一字一句地道:“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你都是我的夫子,你不能半途不要我這個弟子!”說著,杜若低頭握住了商青黛的中指指尖,啞聲道,“中沖連心,一日為師,當一世不忘,從你教我針法第一日開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中沖這個穴位,我不忘,你也不準忘!”


    當杜若的熱淚滴在商青黛的手背上,商青黛身子猛地一顫,頹然低下了頭去。


    “我的夫子永遠都不會低頭,所以……”杜若再次捧起了她的臉,“若是我挖了眼睛、割了舌頭能換你能看能說,我馬上就挖了、割了給你!”


    商青黛猛地捏住了杜若的手臂,挑眉搖頭,似是在說――你敢?!


    杜若卻笑了,“我敢啊,若是我治不好你,那我也挖了眼、割了舌頭陪你,我們師徒二人就這樣盲啞一世,別人笑你,也就在笑我,不管做什麽,夫子你都不是一個人。”


    商青黛聽得心急,抓住杜若的手一鬆,順勢緊緊揪住了杜若的衣襟,力道略猛,揪住的還有杜若的胸肉,她隻覺得指尖一片綿軟傳來,恍然明白自己輕薄了杜若,連忙縮回了手來。


    杜若在半途抓住了她的手,再看向商青黛之時,才發現她已紅暈滿頰。所幸此時的商青黛看不見杜若的臉龐,沒有看見她同樣通紅的臉蛋。


    “若……姐姐……”


    阿涼激動地抱著白鴿跑了進來,卻覺得這房中的氣氛有些異樣,當他看見商青黛已然醒來,也顧不得多想什麽,笑然跑了過來,“青黛姐姐終於醒了啊!若姐姐,這次你可以放心啦,師父說過,隻要青黛姐姐醒來,慢慢調理身子,待經脈真正暢通如昔後,她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經脈尚未暢通麽?”杜若問出來的話也是商青黛想問的話。


    阿涼重重點頭,“嫁衣蠱是這樣的,重連經絡後,經絡畢竟有損,要些時日恢復。”


    杜若緊了緊商青黛的手,點頭道:“夫子,你聽見了麽?是經脈尚未暢通!你會沒事的。”


    商青黛終是舒了一口氣,微微點點頭。


    阿涼將信鴿中的信紙拿了出來,笑道:“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青黛姐姐醒了,師父也終於來信啦!”說著,阿涼把信遞給了杜若,“若姐姐,你來念!我字還沒有認全!”


    杜若接了過來,打開了信紙,上麵很簡單的隻說了一句――灞陵風波未定,臨淮繼續養生,勿念。


    當杜若念完這句話,阿涼皺了皺眉,“看來師父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了,唉。”


    “先生定會安然回來的。”杜若安慰了阿涼一句。


    阿涼隻好點點頭,接過杜若手中的信紙,苦聲道:“那我們回師父什麽呢?”


    “事事轉好,請先生多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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