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黛走得越近,那些民眾的議論聲就越聽得分明,心就越加地慌亂。


    “阿若!”


    商青黛撥開了人群,忍不住出口喚了一聲,當即木立在了原地。


    “商……夫子?!”小丫頭扭身看著她,眸底漾滿了驚喜,手卻依舊探在地上昏死過去的一個小乞丐腕上。


    杜仲早就聽說過商夫子的名聲,如今瞧見了真人,當即看呆了眼,心跳也比往常快了許多,喃喃問向妹妹,“妹妹,這位就是你說的商夫子?”


    杜若點點頭,卻沒有再與商青黛寒暄的意思,隻見她的眉心一蹙,連忙從身側打開的藥箱中翻出了針囊,正色看著哥哥,“哥哥,幫我把她半扶起來。”


    杜仲回過了神來,隻能急急地將小乞丐半抱了起來。


    商青黛仔細瞧了瞧那個小乞丐,目睛內陷,元神將備,神誌全無,若不快些行針暢通頭顱上的幾大要穴,隻怕今日當真要死在這裏。


    望診已定,商青黛彎腰探脈,當下已肯定了杜若的行針必要,她從懷中摸出了火摺子,吹亮了火焰,移近了杜若身側,“行針。”


    “是,夫子。”杜若得到了肯定,點點頭,將銀針在火焰上炙烤了一陣,便準備落針。


    “風府。”


    “已入。”


    “右,頭維。”


    “已入。”


    “左,承靈。”


    “已入。”


    “左,頭維。”


    “已入。”


    “百會,此穴危險,注意入針莫太深了。”


    “嗯,已入。”


    “右,風池。”


    “已入。”


    “右,承靈。”


    “已入。”


    “左,風池。”


    “已入。”


    “神庭。”


    “已入。”


    商青黛與杜若兩人,一人說穴道名,一人行針,一連九針下去,讓圍觀的人俱是驚嘆,紛紛稱讚。


    燕雲深含笑立在人群之中,這一刻,又覺得更懂商青黛幾分。


    這樣的女子,留在民間,是百姓之福,若是關入了深宮,那與金絲雀又有何異?


    “皇兄,你已是大燕明君,若是可以成全商小姐,那更是大燕之福。”燕雲深心頭暗暗說著,卻終是臉上的笑意一僵,沉沉一嘆。


    要皇兄放手,根本不是易事。


    今日早已說好的,與商青黛兩不相欠,自己又何苦去淌這片渾水呢?


    “醒了!”杜仲驚呼了一聲。


    商青黛又探了探那小乞丐的脈息,搖頭一嘆,將身上的暖裘脫了下來,給小乞丐給裹了起來,“她多日未食,身子甚是虛弱,又遇上了化雪之凍,是以才會心脈氣血不足,一時昏厥。”


    杜若仔細聽著商青黛的斷症,當下已打定了主意,她收拾好藥箱,背起藥箱站了起來,“哥哥,你快送她去懸壺堂請爹爹繼續救他。”


    杜仲點點頭,卻想到尚未送杜若回靈樞院,“可是……你怎麽辦?”


    杜若看了一眼商青黛,認真地道:“夫子,我今日央哥哥騎馬送我去棗頭村,已經給婆婆換了藥,還有半個時辰夠我走回靈樞院了。”


    商青黛怔了怔,涼聲道:“那你先回去吧。”


    “是,夫子。”杜若恭敬地對著商青黛一拜,走過商青黛身側之時,駐足側臉,道了一句,“晚些我會熬些驅寒的湯藥送給夫子,還請夫子也早些回靈樞院吧。”


    商青黛靜靜地看向了杜若的眸子,裏麵滿是憂色,也滿是心疼。


    沒來由地,心頭一暖,商青黛卻不答話,隻是微微頷首。


    “哥哥,快打馬帶她找爹爹去,不然針效一過,她就真的活不成了。”杜若走了幾步,又回頭催了哥哥一聲,“我沒事的。”


    “嗯。”杜仲點點頭,這灞陵城是天子腳下,治安什麽的,自然是好,今夜又沒有什麽風雪,妹妹自小也出診好幾次,想必不會有什麽事,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囑咐了一句,“你小心些。”


    說完,杜仲便急急地將小乞丐抱了起來,快步走出了人群,把小乞丐放上了馬背,他飛身上馬,帶著小乞丐打馬朝著懸壺堂馳去。


    杜若安心地舒了一口氣,悄悄地再看了一眼商青黛,卻被商青黛給抓了個正著,她心虛地低下了腦袋,快步朝著城西走去。


    “小丫頭……”


    商青黛淺淺一笑,臉上冰霜盡散,忽覺肩上一暖,原來是燕雲深取了馬車上的大氅給她罩在了身上。


    商青黛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看向了燕雲深,“殿下不必如此的。”


    燕雲深也知道商青黛是個清冷之人,他淡淡笑道:“商小姐莫要多想,本王隻是代那個小乞丐謝謝你。”說著,他便遞了一個眼色給小廝,“去把方才那小丫頭給追回來。”


    “是。”


    “慢!”商青黛冷聲道,“阿若與二娘有約定,我今日不能幫她任何事,所有事都必須她一人完成。”


    燕雲深頗為好奇地問了一句,“方才之事難道不算你幫她?”


    “方才不過是個意外,不算在約定之中。”商青黛涼聲說完,看著小丫頭的背影,篤定地道,“我商青黛的弟子,既然敢開口,就必定能做到,我信她!”


    燕雲深第一次在商青黛臉上瞧見這樣堅定的表情,“那本王就隻送你一人回去?”


    “青黛多謝殿下。”商青黛微微低頭,謝過燕雲深後,便徑直朝著馬車走去。


    “慢!”這一次,是燕雲深開的口。


    商青黛駐足回頭,“殿下?”


    燕雲深看向了小廝,“把那小丫頭追回來,本王要親自送她回去。”


    “殿下似乎沒有聽清楚我的話。”


    “本王聽得很清楚,是商小姐沒有聽清楚我的話,我說,是本王要親自送她回去。”燕雲深朝著小廝揮了揮手,示意他快些去追,他走近了商青黛,話音突然壓低了些,“商小姐今日突然到訪,隻怕還有一半是為了這個小丫頭吧?”


    商青黛被說中了心事,當下臉色冷得更厲害,“殿下何出此言?”


    燕雲深親手給商青黛掀起了車簾,“商小姐,請。”


    商青黛隻好提裙上了馬車,端然坐在了車廂裏。


    燕雲深笑道:“打馬繞城,不過是想來個偶遇,對不對?既然明著你不能幫她,那便由本王出馬,這樣院主夫人也算輸得心服口服。”


    商青黛輕輕地一嘆,“那丫頭是個學醫的料……”


    “你有愛才之心,本王也有惜才之意,大燕多幾個你們這樣大夫,是大燕百姓之福。”燕雲深笑然說完,話中有話地道:“太醫院日後多些小丫頭那樣的大夫,太醫院的烏煙瘴氣也可以消停一些。”


    “殿下……”


    “你們院主夫人的手段,本王還是領教過的,所以,也隻能本王來撐這個腰。”燕雲深眯眼一笑,“看來,明日皇兄問起我來,我又有一些話可以對皇兄說了。”


    從未想過,宋王殿下竟是個如此聰慧之人!


    商青黛隻能誠然對著燕雲深點點頭,道:“二娘是個輸不起的人,那小丫頭回去的路上,定有危險,所以今夜還請殿下多多包涵青黛對殿下用了些心思。”


    “本來以為,今日與商小姐可以兩不相欠了,可是,商小姐這次是你欠本王了。”燕雲深會心一笑。


    商青黛正色道:“殿下日後若有用得上青黛之處……”


    “元宵佳節,陪本王出來走走吧。”燕雲深臉上的笑意深了起來,“本王突然覺得,跟你做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商青黛想了想,默然點了點頭。


    小廝在這個時候掀起了車簾,“殿下,那小丫頭帶來了。”


    杜若驚瞪著眼睛看著車廂中的商青黛與燕雲深,完全沒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卻下意識地縮了縮手,將剛買好的糖葫蘆藏在了身後,“夫子……”


    沒想到這丫頭還是個貪吃的丫頭!


    商青黛沒有理她,看向了燕雲深,“這位是當今宋王殿下。”


    杜若更是一驚,“啊,見……拜見宋王殿下……”想要作揖,動作做了一半,手中的糖葫蘆卻再也藏不住了,她暗叫不妙,偷偷地看了一眼商青黛。


    “別藏了,快些上車,天色也不早了,該回去了。”商青黛冷冷地開了口,挪了挪身子,示意杜若坐過來,“過來。”


    “可是……”


    “本王今日親自送你們回去,算不得你違約。”燕雲深覺得這小丫頭甚是滑稽,心頭對這丫頭也有些好感,“你叫什麽名字?”


    杜若認真地看著燕雲深,“回殿下,我叫杜若。”


    “把這味藥材給本王抱上車來!”燕雲深突然下令,小廝便動手將杜若給抱上了車來,嚇得杜若的臉色更加煞白。


    燕雲深忍住了笑意,幹咳了一聲,“快些打馬送二位大夫回靈樞院,本王有些乏了。”


    “是!”小廝點點頭,放下了車簾,扯住了韁繩,揚鞭打馬,馬車便朝著靈樞院馳去。


    杜若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商青黛牽住了手,拉著坐到了身邊。


    溫暖的手指落在杜若的脈搏上,杜若慌亂的心終是平靜了些許。


    商青黛眉心微蹙,道:“風寒入體,怪不得突然愣頭愣腦的,回去最該喝驅寒湯藥的是你。”


    “夫子……”


    “糖葫蘆快些吃了。”


    “這不是我……”


    “嗯?”


    “是……夫子……”


    杜若低頭小小地咬了一口糖葫蘆,隻覺得今夜的這個糖葫蘆,竟莫名地比往日吃的要甜上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覺得小若萌萌噠,哈哈哈哈~


    半夜更新,看看明天誰是沙發~~睡覺~~大家晚安~


    ☆、第17章


    夜色漸濃,寒風瑟瑟。


    馬車悠然行駛在去靈樞院的山道上,夜靜得隻能聽見馬蹄的噠噠聲。


    靈樞院,大門敞開,燈火通明。


    學生們帶著睏倦之色端然立在庭院之中,隻希望那個惹事的杜若早些回來,好讓院主懲治之後,放他們回去睡覺。


    商東儒臉色凝重,裹著大氅與齊湘娘並肩坐在眾學生前麵,不時地看向一旁的更漏,已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問阿滿時辰了。


    “到三個時辰了麽?”


    阿滿仔細盯了盯更漏刻度,搖搖頭,“回院主,還有半柱香的時間。”


    商東儒沉沉一嘆,看向另外的小廝,“把我的鐵戒尺拿來。”


    眾學生聽見院主今日竟然請來了靈樞院最可怕的刑具,當下煞白了臉。


    這鐵戒尺與其他戒尺相比,多了鐵板上的細釘,這一尺子打到掌心上,就是上百個小的血窟窿,經脈俱毀,那隻手也可以說是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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