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璿璣每每夜間淺眠醒來便出到院子裏看書,而溫君卿一般都在那練劍,二人皆是沉默不語,互相不打擾,這成為了兩個人心照不宣的事。


    .


    「璿璣,你來說說什麽是道。」


    璿璣站起身,回答道:「產在坤,種在幹,但至誠,法自然。盜天地,奪造化,攢五行,會八卦。」


    「是了是了。」夫子笑眯眯地點點頭,示意璿璣坐下。


    「夫子,但是這句,我對『盜』『奪』二字不得解。」璿璣直直站著,又說道。


    「這——是指天道難解,修士們要有所敬畏,也要有上進之心。」


    璿璣搖搖頭,道:「把人家的所有私自竊來,叫做盜;把人家的所有,用自己的力量爭取過來,叫做奪。盜、奪二字,是仙師崔至一真人對於人們的告戒,所以我在想,修道是不是沒有世人們所說的那麽大義凜然……」


    「璿璣!你說什麽呢!懷疑道論,你是想學那些個魔修嗎!」夫子大喝一聲,製止了璿璣繼續說話。


    其他人也在議論紛紛。


    「因為自己沒有靈根不能進階,就開始在這裏說道是錯的了。」


    「是啊是啊,真是一派胡言。」


    「胡言亂語。」


    夫子將手中書用力拍在桌子上,砰地一聲,所有人都安靜了。


    「大家要堅定自己的道心,刻苦修煉。璿璣,你這幾天不必來上課了,自己一個人好好琢磨琢磨。」


    .


    入夜。


    璿璣白日裏發生了那樣的事,自然是睡不著了。去往院子裏,溫君卿已經在那裏練劍了。


    璿璣雖然不確定溫君卿會不會理自己,但是心中苦悶,實在是想要與人一說。她便開口:「溫君卿,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笑。」


    溫君卿卻是停下手中動作,將劍一收,道:「我不學這些,所以不鑽這些角尖。」


    璿璣苦笑,搖了搖頭,道:「這就是你日日睡覺不聽課的原因?」


    溫君卿將劍舉起,對著月光,指尖撫過劍脊,眼神終於柔和了些,道:「於我而言,劍就是我唯一的道。對於劍修,需要堅定如劍,思考太多彎彎道道反而適得其反。一切斬了便罷。」溫君卿是很少說這麽多話的,璿璣聽罷,抬頭觀星,今日烏雲密布,隻剩狼星獨大閃爍。


    「你會觀星否。」


    「不知。」


    「那顆是狼星,三災之一。狼星獨大,兵戎相見。」


    溫君卿手挽了個劍花,繼續練劍,不再言語。之後夜至醜時,溫君卿準備回房睡覺了,從璿璣身旁走過時,目不斜視,說道:「雖然我並不修習,但是如果是你,我覺得無錯。」


    璿璣愣了一下,而後輕聲說了句謝謝,看著溫君卿進房的背影,也不知她有沒有聽見。


    .


    之後三年過去,書院入門弟子終試,最差的也晉升為了偏門弟子,而璿璣卻是在名單上名字都沒有。她去問了夫子,那夫子卻隻是冷笑,道:「璿璣,你沒有靈根,還是早些回家尋個好人家吧,以免蹉跎了歲月。」


    璿璣卻本就是為了逃離本家,才來的書院,何來歸處。


    那天下午,她跑到了後山山腳一個無人之境,坐在樹下,一個人待著。她原本以為,就算家人說自己是個廢物,她鑽研群書,也總能證明自己,現實卻將她最後的一點尊嚴也給錘碎了。


    璿璣也不知道自己之後該怎麽辦。沒有靈根,不能修煉,她似乎這輩子都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了。


    「怎麽又是你?」


    璿璣本來還在黯然神傷,聽得聲音,抬頭一看,又是那溫君卿,便連忙將臉上淚水擦了,道:「我還想說,你是不是跟蹤我。」


    溫君卿神色不善,皺起眉,看著璿璣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道:「這是院長批給我白天練劍的地方,你要哭到別處哭去,別叨擾我練劍。」


    這一句話卻是將璿璣徹底點燃了。


    「溫君卿你還是不是個人?」


    「我怎麽了?」溫君卿語氣冷得嚇人,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這樣的人,待旁人卻沒有半點善意,天之驕子又如何,修煉再快又如何,終究因果報應,天道循環。」


    璿璣的話到底是說的重了,溫君卿何時受過這樣的氣,抬手一劍斬去,劍氣擦過璿璣一縷青絲,身後一棵大樹轟然倒下。


    「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我?自己天資不行就怨天尤人將氣撒在我身上?你又不怕因果報應了?」


    「你懂什麽啊!天資不足是我的錯嗎!我有不努力嗎!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璿璣瞪著溫君卿,淚水蔓延,忍了許久,還是從眼眶滴落。璿璣是不喜歡在人前哭的,好像在示弱一般,隻是這會實在是情緒控製不住了。


    溫君卿冷笑道:「我為何要懂你?我又何來閑工夫看不起你?你又有多知我的壓力有多大,眾人壓在我身上的期望有多大?你說你隻有你的書了,我又何嚐不是隻有我的劍!」


    兩人像兩頭倔牛,互相瞪著,誰也不肯服輸。


    最後還是璿璣理智先回來,低下頭,道:「那你也不該如此冷言冷語,讓我安靜哭的地方也不給。」


    溫君卿盯著璿璣看了一會兒,將頭一撇,道:「你可知我為何去向院長申請一塊地方練劍。」


    「我如何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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