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他何嚐不知道即鹿的心思,那日清晨,即鹿的眼神不再清亮如初,疲憊而麻木。言行間,雖然對他多有逃避,唯獨怨恨始終沒有出現。他想起小時候,即鹿很會一哭起來誰也不願意理睬,隻願意呆在他的懷裏。他就常常抱起她輕輕哄著逗著。他把他捧在手裏,含在嘴裏,不願他受一點委屈。隻因為即鹿對於無衣師尹,是精神上的安慰。在沒有人願意靠近他的情況下,隻有即鹿願意天天纏著他,喚他哥哥。在無數個陰雨綿綿的日子裏,願意給他一個笑顏。


    無衣師尹可負天下人,唯有即鹿,此生定不能辜負。


    “無需在說什麽,隻有和即鹿一起,對大家才好。你不要忘了父親對你的教誨?


    殢無傷看著無衣師尹轉身決絕,連嘆息都被打斷。


    他看著他穿過眼前的門,走進沒有燈亮的黑暗裏,心痛如波亦如cháo,有些人錯過便是一生。


    “無傷……”


    殢無傷轉頭,隻見即鹿已淚滿衣衫。


    之後一個月裏,殢無傷便和即鹿提前舉行了婚禮,由無衣師尹證婚。按照當事人的要求,並沒有過度普漲,兩人領了證,和無衣師尹一起吃了頓飯。


    無衣師尹上飛機的時候,即鹿並沒有來送行,來的隻有殢無傷,兩人神色都是淡淡的,似乎隻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好好照顧即鹿。”無衣師尹接過殢無傷手中的行李,囑咐道。


    “……”殢無傷並不說話,點點頭,目送著無衣師尹消失在人流中,一如合歡花下聞香的人已煙消雲散。


    一年後,苦境。


    “師尹,您要的茶。”


    “謝謝。”無衣師尹端起茶輕啜一口,又立馬放下,繼續專注在工作上。


    助手並沒有馬上離去,依舊站在無衣師尹身後。她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容貌較好,身材曼妙。臉上畫著淡妝,清新宜人,頗為不俗。此刻又是麵色酡紅,眸光瑩瑩,讓人見之不忘。


    “師尹……”


    “嗯。”無衣師尹並未回頭,淡淡應了聲。


    “你今晚有空麽?”助理扭捏著,看無衣師尹態度冷淡,對自己不理不睬,暗裏咬咬牙,湊過身去貼近對方的背,“今天《hua》上映,我想請你……”誰知她剛靠近無衣師尹,無衣師尹就起身站起來,整理齊文件,出門左轉。


    助理撲了個空,跺跺腳,淚奔了。


    “無衣,你不打算回去看看?”素還真一邊翻閱著文件,一邊語態溫和地問道。


    無衣師尹撥弄著素還真桌上的水生植物,眼瞼垂著,看不清是何種表情,“我已經打過電話了,無傷說即鹿母子均是平安,沒有什麽不放心的。”素還真搖搖頭,剛想開口說什麽,一陣急促的電鈴打斷他的思緒。


    “喂,你好,這裏是……”


    “無衣師尹在不在!即鹿血崩了!”


    無衣師尹猛然抬起頭來,他從素還真手中搶過電話,“什麽!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即鹿她……嘟嘟嘟……”


    電話突兀地斷線,無衣師尹腦海中一瞬間的空白。


    即鹿,血崩了?


    無衣師尹猛然驚醒,飛快地撥著一個號碼,重複不斷。可是電話沒有再通,隻有機械的提示語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看向素還真,茫然極了,像個突然迷失方向的小孩。


    “無衣你沒事吧?”素還真擔憂地看著他。


    無衣師尹搖搖頭,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沉默片刻後才吐出一句話,“我要回國。”


    “好。”


    通往飛機場的高速公路因為暴雨而堵塞,無衣師尹窩在後桌蜷縮著,素還真知道他是幽室恐懼症犯了,挑了一張舒緩的音樂播放。


    無衣師尹滿腦都迴蕩著即鹿血崩的消息,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離開,是不是不會發生這種事情?明明知道即鹿難過,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曾給她就走了,是不是都是他的錯?


    “大哥,我是不是做錯了?”


    素還真不知如何回答,隻好沉默以對。


    無衣師尹也不在意,側過身去不再言語。


    素還真從反光鏡裏看向後座蜷縮的人,內心忐忑不安,他很怕他眼下的狀態會出問題。他想說他和他同行,卻見無衣師尹閉上了眼睛,顯然是不想再做過多的交流,素還真隻得暗自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七


    第二天日落西沉的時候,無衣師尹終於趕到即鹿所在的醫院,結果依舊晚了一步。


    即鹿大出血死了,死得突然,誰也沒有料到。醫院血庫裏的血不夠,來不及輸血導致即鹿休克而亡。剛出生的小孩兒窩在殢無傷的懷裏大哭,不知是餓了,還是因為感應到母親的離世。


    無衣師尹看著即鹿的遺體,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終日溫和對人的無衣師尹此刻隻剩下冷然。他麻木地昨晚挺喪、報喪這些事情,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按照規定的程序一步不曾踏錯。


    待回過神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即鹿早已被火化下葬完畢。


    殢無傷自無衣師尹回來後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即鹿下葬後,他就一言不發地把自己關在屋裏。無論無衣師尹如何勸說,他都不曾理會。隻是苦了小孩兒,小孩兒剛出生就沒了娘親,父親也終日消沉。他沒有母辱哺育,抵抗力並不是很好,無衣師尹每天再怎麽精心照料,小孩兒還是病倒了,由於感冒沒有及時發現而引發肺炎,幸而並沒有引起高熱,否則這孩子恐怕一生都要伴隨哮喘之類的疾病了。


    醫院裏人很多,許是進來天氣變化多端的緣故,很多抵抗力並不是很好的孩子都病了,由家長帶著來掛點滴。輸液室內和輸液室外都坐滿了人,還有許多小孩兒沒有位子坐,隻能被家長抱著站在一邊,四處打量著是否有人快掛完點滴。


    無衣師尹抱著小孩兒在輸液室內排隊等著紮針,小孩兒眼下是睡著了,因為感冒鼻塞的緣故,一直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眉頭也一直皺著,似乎睡得並不安穩。也是,周圍都是小孩兒的哭聲和咳嗽聲,怎麽睡得安穩。無衣師尹抱親親小孩兒的臉蛋,輕輕拍著小孩兒的背。


    “457號。”


    聽到報號的聲音,無衣師尹走過去。紮針的護士很年輕,麵上帶有初出社會的青澀感,可手法很熟練,顯然做了無數次類似的動作。消毒、紮針,不消一會兒就好了,小孩兒也並沒有哭鬧,就是小臉兒漲得通紅,似乎在屏息的摸樣,讓無衣師尹頗為忍俊不禁,他一手舉著鹽水瓶,一手抱著小孩兒走到輸液室外,四處張望了一圈,發現有對夫妻正在整理東西,座位上的小孩兒也捂著手背,顯然是掛好點滴了,便走過去,等在位子前。


    小孩兒的眉眼與即鹿很相像,眼睛雖然還沒有光感,但滴溜溜轉的樣子好像也會看人了似的。當年即鹿出生時也是這樣軟乎乎的,很可愛。無衣師尹摸摸小孩兒的眉眼,抱著小孩兒靜靜坐著。


    小時候無衣師尹也曾這樣抱過即鹿,繼母產下即鹿後體弱多病,經常臥床不起,父親心裏多是繼母,年幼的即鹿就被托給保姆照料。他那時候還小,喪母加上父親的不重視,傭人們雖然沒有剋扣他,但總沒有母親在世時的仔細。無衣師尹常常覺得偌大的宅子裏,自己是不被需要的,是多餘的。


    他鬧過,父親嚴厲地斥責他。


    他哭過,繼母隻是讓傭人抱他出去。


    誰也看不見,他心裏的世界在逐漸枯萎。


    後來,無衣師尹遇到了即鹿。


    即鹿,給了無衣師尹光的女孩。


    ‘盤腳盤,正三年,三年整。桃花齡,齡齡年年,桃花恕念,珍珠瑪瑙,小腳盤倒。’


    小女孩兒梳著羊角辮,唱著清脆的兒歌,她好像感覺到什麽,突然轉頭,花圃的盡頭是紫衫的少年。


    ‘小妹。’


    ‘哥哥!’


    ……


    無衣師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抬頭掃了眼見底的鹽水,按了一旁的電鈴。護士很快來了,替小孩兒拔掉針。小孩兒原本睡的香,此刻大哭起來。他按著小孩兒頭上的針眼,輕聲哄著。


    “寶寶不哭不哭,舅舅馬上和寶寶回家。”


    小孩兒喝奶總是吐,吐得小衣服濕濕嗒嗒,有時候耳後和脖子上都積了厚厚一層奶漬,脖子上的皮膚都微微發紅,無衣師尹打濕手帕一點一點把小孩兒擦幹淨,又細細撲了一層慡身粉。小孩兒舒服了,就揮舞著四肢,咿咿呀呀不知道說什麽。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非常有神。無衣師尹見小孩兒現下有精神了,也稍稍鬆了口氣。為小孩兒穿好衣服,包好尿布,又套上一件可愛的粉藍小熊連體衣,便抱著小孩兒放到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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